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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斷魂槍》優秀教學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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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課前準備】

老舍《斷魂槍》優秀教學設計

1. 通讀課文,整體把握故事情,並寫出200字左右的故事梗概。

2.思考這篇小說最打動你的是什麼(比如:語言,人物,場景),你對誰的印象最深?

3.蒐集、查閱關於老舍創作、生平的資料。

  【教學目標

1.品味小說個性化生活化的語言,從細節描寫(如“眼睛”)入手勾勒人物性格,分析人物的性格極其成因。

2.體會小說交待的社會背景對情節的發展的作用。

3. 在理順小說故事情節和矛盾衝突的基礎上,探究人物形象、小說主題。

  【教學重點】

品味小說的語言,分析人物的性格極其成因。

 【教學難點】

體會小說主題的複雜性。

【課時安排】

4課時。

  【教學過程】

  第一課時

  一、導入

老舍先生在四十歲的時候寫了一篇《小傳》:

舒慶春,字舍予,現年四十歲,面黃無須,生於北平。三歲失怙,可謂無父;志學之年,帝王不存,可謂無君,無父無君,特別孝愛老母,布爾喬亞之仁未能一掃空也。幼讀三百千,不求甚解。繼學師範,遂奠教書匠之基。及壯,餬口四方,教書爲業,甚難發財;每購獎券,以得末彩爲榮,亦甘於寒賤也。二十七歲時發憤著書,科學、哲學無所懂,故寫小說,博大家一笑,沒什麼了不得。三十四歲結婚,今已有一女一男,均狡黠可喜。閒時喜養花,不得其法,每每有葉無花,也不忍棄。書無所不讀,全無收穫,並不着急。教書做事,均甚認真,往往吃虧,也不後悔。如此而已,再活四十年也許能有點出息!

老舍一生創作了大量的小說(尤其是長篇小說)、劇本、散文、詩歌(新式之外包括歌詞、古詞和舊體詩等),幾乎什麼形式都涉及了。已經出版的《老舍文集》19卷,總共有一千萬字之多。談現代長篇小說的生成,你不能超越他;回顧現代諷刺幽默精神,離不開它;講到中國話劇的民族化,自然不可繞開老舍;而要認認真真地總結中國現代白話的歷史,想象我們每個人今天嘴裏說的或筆下寫的現代語言文字,更是不可忽視他的存在。

可以說,老舍的作品的確稱得上是“經典”:它的一以擋百、一以擋千的無可爭辯的分量;他在歷史上有不可或缺的地位,無法逾越的典範性、代表性;產生的時候是重要的,之後又擁有持久的影響力,一代一代有它的讀者,甚至迷戀者;它值得人們再三回味,可以不斷感受、不斷驗證,不斷有新的發現,即所謂說不完的莎士比亞,具有永恆的魅力。

今天,我們學習他的短篇小說《斷魂槍》,感受其獨特的魅力。

 二、課文學習

㈠學習第一部分(前四個自然節),小說的開端。

1.檢查課前預習情況,鼓勵做的好的同學。從中提出有價值的問題課堂解決。

2.請學生複述小說的故事梗概。

明確:主人公沙子龍曾經是一位開鏢局的武師,小說一開篇他已經成爲客棧的老闆。他的大夥計號稱沙子龍大徒弟的王三勝(沙子龍並不承認他是自己的徒弟)賣藝場上被武林高手孫老者打敗,想請沙子龍出面爲自己也爲沙子龍自己挽回面子;孫老者正是爲了會會沙子龍而來,他尤其想學沙子龍的五虎斷魂槍;沙子龍任孫老者懇求、較量始終不肯比武,更不肯傳授五虎斷魂槍。

3.閱讀第一部分(前四個自然段),分析相關問題。

① “沙子龍的鏢局已改成客棧”一句的作用。

明確:“沙子龍的鏢局已改成客棧”,籠罩全部敘事。簡單十一字,集約住全部內容,充滿張力,交代了主人公是誰,他過去所幹行當,以及時代變遷後,大勢不可逆,鏢局吃不開了,不得不改客棧。這也是爲核心情節——不傳授五虎斷魂槍張本。鏢局既無用,主人的槍更成落伍的、過氣的東西,一身技藝,施不能施,傳不能傳。

②《斷魂槍》呈現出怎樣的社會歷史背景?

明確:處於中國現代社會開端時的人們不得不面對的變化,以及中國人無法直面世界的尷尬;以一個武林中人宣示近代生活的前朝後世。小說着力把握住生命與時代及世界和中國政治、經濟變動之間的關係,把握住被動的生命和世界的聯繫方式。

沙子龍生活在傳統中國向現代轉型階段:“走鏢”的他過的是前現代生活,一旦火車通商、現代工業文明逐漸滲透到中國,他就不得不服從現代工商社會的規律。歷史已發生了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的重大轉折,個人往往無法適應,從前現代向現代工業社會轉變的過程中,中國人的生活態勢完全是被動的。

老舍的20世紀30年代的小說多數寫被動的人,那些對自己的被動認識得越清楚的人,其內心敘述越悲涼,沙子龍經歷的外部世界的變化與被遺落的經驗,終於轉化成他的內心悲劇。

這樣的歷史背景是中學生理解的難點,因此應該適當補充相關資料。不能突破這個難點,便無從瞭解主人公內心的矛盾和表現出來的外在性格。

③第四自然段寫哪些內容,怎麼寫的?

明確:介紹沙子龍的身世,職業變化,現實處境,矛盾心情,都是簡略介紹。

從前身材:短瘦,動作:利落,身體:硬棒,眼睛:明亮;現在身材:放了肉。

從前職業:鏢局的鏢頭;現在職業:客棧老闆。

從前靠五虎斷魂槍走鏢;現在只在夜間偶爾演習一下五虎斷魂槍。

“他的世界已被狂風吹了走”,這“狂風”就是第二、三自然段說的社會鉅變。

以上就是小說的開端部分。

4.再一次朗讀一部分。

㈡學習第二部分(5、6自然節),小說的發展部分

5.朗讀第5自然段,分析當年沙子龍手下的一幫人如今的處境。

明確:他們在過去走鏢的時候是沙子龍的手下,鏢局解散了他們閒散在社會上無事可做,只好靠着有點武藝混碗飯吃;沙子龍的處境都大不如以前,他們就可想而知了。

有時他們也“走會”,需要錢,沙子龍多少給點兒,不掃他們面子;但想討教武藝,免談,肯定掃他們面子。他們說自己是沙子龍的徒弟以裝自己的門面,但沙子龍不承認。

沙子龍不傳他們武藝,不承認他們是自己的徒弟,這充分表現出沙子龍對武術現實處境的清醒認識;即便是傳授他們武藝,也不過是賣賣藝,打架時站點便宜,“五虎斷魂槍”可能以更糟糕的方式絕種。

至於討倆錢花不拒絕他們,則表現出沙子龍的江湖情誼與念舊心態。

6.朗讀第6段,他們爲何的到處爲沙子龍吹騰?

明確:作者說一來使人們知道他們是名師之徒,這就貌似“名師出高徒”;二來是一點自己栽了可以促動沙子龍出手。但歸根結底還是爲了他們自己“混飯吃”,其目的很是下作。這正說明沙子龍把他們看得清清楚楚,他們根本不是五虎斷魂槍額傳人。

以上是第二部分,簡要描寫自稱沙子龍徒弟們的衆生相,一羣懵懂糊塗人。

  第二課時

  一、課文學習第三部分,小說的高潮。

1.閱讀第7—10自然節。作者怎樣描寫王三勝在土地廟前賣藝的?

明確:主要是肖像描寫、語言描寫和動作描寫。肖像描寫最簡練,也最傳神;語言描寫極富個性,能揭示人物的心理;動作描寫最細緻,最傳神。

肖像描寫:大個子,一臉橫肉,努着對打黑眼珠,這裏透露出蠻橫、粗魯。

語言描寫:先聲奪人的“腳踢天下好漢,拳打五路英雄”表現出自信其實是自以爲是;本來就是賣藝卻說自己“不是賣藝的”,顯示自己比賣藝的有身份。總之,他說的都是“硬話”。

動作描寫:賣藝的習慣動作是作揖他卻“叉着腰念兩句”,表現出他內心深處的“藝高人膽大”;耍大刀的場面也着實驗證了他的“硬話”。

這一切都表明他比其他的“徒弟”們身手好,不愧是“大夥計”,但仍然逃脫不了賣藝混飯的遭遇。

以上是第一層。

2.閱讀第11—13節。怎樣理解孫老者說王三勝“有功夫”?

明確:王三勝嫌觀衆給的錢少時說了一句“沒人懂”,馬上有人回答“有功夫”,這表明不是沒人懂;當王三勝沒弄明白(其實是沒把孫老者放在眼裏)而“啊”了一聲的時候。孫老者這回拉長了聲音說“有——功——夫”,表明他也是個內行,而且看出了門道兒。如果沒有這拉長的聲音,前面的叫好很可能是起鬨。

3.閱讀第14—21自然節(孫老者和王三勝比武之前的部分)。第14、16自然節,在王三勝眼裏孫老者是怎樣的人?

明確:首先是貌不驚人,小乾巴個兒,臉上窩窩癟癟,眼陷進去很深,嘴上幾根細黃胡,肩上扛着  條小黃草鞭子;其次是有功夫,腦門亮,眼睛亮;他下場子的走路姿勢驗證了王三勝的判斷。

這種描寫是“欲擒故縱”,算老者的言行表現出對武術的執着於專著,出爲下文的比武、向沙子龍的討教打下伏筆。

4.閱讀第18—21自然節(孫老者和王三勝選兵器部分)。兩人選兵器有怎樣的玄機?

明確:孫老者讓王三勝使槍,是照顧他,因爲王三勝自稱是神槍沙子龍的徒弟,在孫老者看來那自然是使槍的行家;同時也看出孫老者的“藝高人膽大”,他把自己放到了“後發制人”的位置。

孫老者又詢問王三勝讓自己使什麼兵器,暗含着“十八般兵刃”樣樣精通的意思;王三勝卻說“三節棍進槍”,雖然語氣是商量的,但骨子裏是不容商量,推薦這一兵器,表明王三勝的心裏已經沒底兒,在精氣神兒上已自餒了三分。這從他“努着眼,抖着槍,臉上十分難看”中可以看出。

5.閱讀第22、23自然節(孫老者和王三勝比武部分)。從孫老者和王三勝比武能看出兩人怎樣的性格側面?

明確:與王三勝比武,孫老者緊盯着王三勝的槍尖兒,神威內蘊,眼珠子似乎要把槍尖兒吸進去。兵刃未接,王三勝心裏先就虛了。交起手來,孫老者小試手段,便將王三勝打得落花流水。但是他並不打王三勝的要害,只是打他的手,第一回合只兩招,帶有試探性;第二回合只一招,表明他看透了王三勝的底細。這表明孫老者不僅武藝精湛,而且頗有武德,只是點到爲止。

王三勝則一心求勝,爭勇鬥狠,第一槍就奔孫老者的咽喉這樣的關鍵部位,彷彿要讓對手一招斃命;第二槍刺向老人的中部,因爲第一槍刺的是個“點”,雖然致命卻容易被防範;第二槍刺的是個相對大的“面”,成功的可能性要大。這表明王三勝就是一介武夫,武藝不精,武德全無(沙子龍不教他是對的)。

這一節是小說比武的“高潮”,真刀真槍的對陣,動作、神態描寫都十分傳神,看出作者頗通此道。

6.閱讀第24—32自然節(孫老者和王三勝比武之後對話部分)從兩人的對話中看出各自怎樣的性格側面以及心理活動?

明確:孫老者評價王三勝的武藝先是說“還得練”,後面氣氛緩和了又說“說真的,你那兩手就不壞”,但始終沒說好,而且充滿了前輩對晚輩的訓導和肯定語氣,這從王三勝的角度聽,肯定有“倚老賣老”的感覺,但是的確技不如人,又無可奈何。

王三勝“你不離,姓王的服了!可有一樣,你敢會會沙老師?”以及後面的一問一答,表現出王三勝的認輸,但嘴還是挺硬,很好面子;而他口口聲聲提沙子龍,也是爲了自己的面子。

兩人計較,孫老者相與沙子龍比武心切,王三勝想讓沙子龍給自己報仇心切,這是情節發展的一個動力。

二、作業

1.歸納整理前三部分的描寫手法。

2.比較王三勝與孫老者的性格特徵。

第三課時

一、學習第四部分(第33—64自然節),小說的結局。

1.閱讀33—39自然節。王三勝進屋時沙子龍看《封神榜》、對他的求助打哈欠揭示了他怎樣的性格特徵和心理狀態?

明確:看《封神榜》說明他客棧生意冷清,也說明當年走鏢的風光在他心裏沒有完全忘記;對王三勝的求助,他打哈欠表明不往心裏去,而且一貫如此,這回也如此,他並不感到意外或者因爲給徒弟挽回面子而出手。這都說明他告別武林的決絕。

2.閱讀40—64自然節,孫老者和沙子龍的談話各有什麼特點?

明確:沙子龍的話十分得體,周到,在孫老者的眼裏就是精明,這和他走鏢時的精氣神兒是一脈相承的;他只有在孫老者問起比武、討教的事才顧左右而言他,可見他對傳統武藝在社會變革期的尷尬處境十分清楚。

孫老者的話裏就一個勁兒:比武。但是他的這個初衷是有所變化的,他的態度是不斷妥協的。他跟着王三勝來見沙子龍目的十分單純——比武,開始他說“我來領教領教槍法”,就是比武,客氣點說成“領教”,這是要交手的;沙子龍請他吃飯他拒絕,又說了一遍領教槍法。當沙子龍很真誠地說“已經放了肉”時,他覺得在人家不練了的時候跟人家比試勝之不武,有悖武德,才退而求其次,“不比武,交給我那趟五虎斷魂槍”,在孫老者的眼裏,我和你比武是在比試中較個高低;你不在狀態了,我不跟你比試了,你直接交我吧,這可是降低了我的身段呀,你在狀態也未必贏得了我。這總該可以了吧?不想沙子龍還是不教,以“早忘乾淨了”爲藉口推脫,孫老者急了,拒絕住幾天、到處逛逛、走了給點盤纏的善意,強調“我來學藝”,這又是在降低身段。當自己演練一套查拳讓“沙老師”“檢閱”自己是否有當學生的資格後,沙子龍還是不教。孫老者的“不傳?”沙子龍的“不傳!”之後,孫老者決絕地說了最後一句話:“打攪了,再會!”這是絕望的告別,和他一心想學的五虎斷魂槍告別。

二、學習第五部分(第65、66自然節),小說的尾聲。

1.王三勝他們不再爲沙子龍吹騰,反而爲孫老者吹騰,這反映了王三勝們怎樣的心理?

明確:表明這些人根本就沒有進入武學的殿堂,只知道藉着沙子龍的名號給自己撐門面、壯膽子,無怪乎沙子龍根本不承認他們是自己的徒弟;一旦沙子龍不能給他們提供這樣的庇護,自然也就不爲他吹騰了。面子上吹騰別人,骨子裏卻是爲了自己。而孫老者上門挑戰,沙子龍竟然不肯出手——分明是不敢出手,甚至不如他王三勝,敗了不不假,畢竟交過手——雖敗猶榮,比你不敢出手強多了,所以孫老者自然就是我們吹騰的對象。

當沙子龍看穿了武功無用,並且無所作爲,他就漸漸地不得人心了。自從王三勝吃敗仗而沙子龍不肯爲他出頭,沙老師的形象就一落千丈了:“沙子龍栽了跟頭,不敢和個老頭兒動手……連句硬話也沒敢說。‘神槍沙子龍’慢慢似乎被人們忘了。”沙子龍孤獨地將自我封閉起來,他早都對時代迷茫、對自身的武藝絕望,王三勝們對自己的吹騰和對武藝的造化根本入不得他的眼。

2. 課文最後一段“嘆一口氣,用手指慢慢摸着涼滑的槍身,又微微一笑,‘不傳!不傳!’”對此你有何評價?

明確:這是一個細節,沙子龍堅決不教慕名前來學藝的孫老者“五虎斷魂槍”,但在夜深人靜時,他卻“關好了小門,一氣把六十四槍刺下來;而後,拄着槍,望着天上的羣星,想起當年在野店荒林的威風……”

老舍感興趣的不是那種走鏢的事業,而是老鏢師英雄末路時的心境!這種悲涼心境,並不限於老鏢師,它可以適用於一切末路英雄,只不過有各自不同的表現形式罷了。老鏢頭已經不再是當年的保鏢俠客,而變成了一位生不逢時的、洗手不幹的、充滿悲涼的、英雄末路的普通老者,他的保鏢生涯早已結束了。他的冒牌弟子王三勝等想學他的“五虎斷魂槍”,想讓他重振雄風,重上江湖,然而他不幹;孫老者登門學藝,想學他的“五虎斷魂槍”,他更是斷然拒絕。

沙子龍對斷魂槍的不傳在實質上也指向了對生命尊嚴的堅守。這種堅守的勝利也就成爲個體柔弱的生命對冷酷無情的社會歷史進程的勝利。老舍珍視的其實就是沙子龍面對命運挑戰的無畏姿態。一聲長嘆固然是對把握社會歷史進程的無奈,而一個“笑”字又表明了沙子龍那種“寧固窮以濟意,不委屈而累己”式的帶着超然的堅守姿態。這樣,我們就會發現作品在主題上是以“斷魂槍”來寫“斷魂人”,關注的是沙子龍在複雜變動時代的心理走向以及命運姿態,並由此傳達了老舍對那些“老中國的兒女們”生存狀態的關注以及發掘一種理想生命狀態的努力。

談到他的不傳槍法,論者多有貶抑,說他自私保守,抱殘守缺。你讓他傳給誰?傳給王三勝,任他至尊至愛的國術絕技,淪爲王三勝之流唬人混世的玩意兒?傳給孫老者又如何?這個不識時務的倔老頭兒便是得了這槍法,哪裏又經得起洋槍一個彈丸兒?所以沙子龍嘆一口氣說:“那條槍和那套槍都跟我入棺材,一齊入棺材!”時運不濟奈若何!

說他的不傳槍法是由於心灰意懶,老舍對沙子龍,卻是極爲同情,尊崇讚賞有加。比之王三勝、孫老者,誰都看得出,作者的至愛在沙子龍。老舍同情沙子龍的生不逢時,滿腔熱情地將他寫成了一個時代悲劇的英雄角色。他尊崇他的恪守氣節,不與污濁同流;讚賞他的靜待時機和不屈的抗爭精神。

沙子龍所謂“不傳”並無特指的傳授對象,而是深諳現代性自然地讓武術的實際用途被棄絕,這是他心中文化的絕滅。槍就是他的老夥計、知心朋友,甚至是終身伴侶:“那條槍和那套槍都跟我入棺材,一齊入棺材!”遺民的決絕與悽清溢於言表!沙子龍深夜自省,他在新時代已經成了一個多餘的角色。

  三、作業

1.有人說這是一篇武俠小說,你認爲呢?

2.如果你是沙子龍,你傳不傳五虎斷魂槍?

 第四課時

 一、歸納性閱讀——另類武俠欣賞

對於本課是不是武俠小說,是有爭論的,有人說它另類武俠。小說人物結構簡單,但構思巧妙,人物勾連得十分緊密。作者通過人物之間的關係完成並突出了其寫作目的,顯示出老舍先生的藝術功力。

1.結構欣賞

《斷魂槍》的結構不靠事件支撐,全然“息事寧人”;老舍則根本不讓衝突激化;可見老舍要表現的是沙子龍內心的“遺民”世界。

他一心不給人們熱鬧看,越是核心人物越沒有武鬥的“戲”。

《斷魂槍》是一篇“不夠格”的武俠小說:那裏有一個庸人客棧老闆,一點也看不出他的“奇”;那兒只有打拳賣藝,一點小小的摩擦,總體上波瀾不驚,敘述上把“事”的因素放在了很次要的地位,將空間留給了“人心”;那兒只有土地廟前的空場和孤零零的小院,“荒林野店”存在於遙遠的記憶中。老舍故意出格,他是寫一篇反武俠、反英雄的小說。

2.情節欣賞

老舍知道情節在武俠小說中的重要性,也讓讀者看武打。單是王三勝就使了三種器械:鋼鞭、大刀和槍——鋼鞭定場,大刀表演,槍是用來交手的。孫老者被王三勝限定使用三節棍,見了沙子龍,他又打了一套查拳。十八般兵器和徒手套路都選擇了一些,讓讀者大開眼界。王三勝的套路風格是剛猛,孫老者則快捷、飄灑。讀者無疑要抱怨看武打不過癮,只有區區兩回合!而且,重中之重的“五虎斷魂槍”沒有上演,王三勝饒是會得多,使槍大概只懂一些皮毛。

《斷魂槍》的情節動力在於“學藝”。孫老者珍視的“藝”就是那套五虎斷魂槍法,它寄託在活人沙子龍身上,而與他關係最近的王三勝只會點皮毛,因此也帶來沙子龍與那套槍法的神祕性。如何使沙子龍表演這套槍法?請將不如激將,迫使他動手最好。這樣,孫老者與王三勝比武就成爲導火線,點燃起武林中人的好勝之心,最好安排沙子龍靠五虎斷魂槍勝了孫老者,無論是小說情境中人還是讀者都大飽眼福。前面孫、王比武的一段武打作爲沙、孫較技的武打的鋪墊,而後一段自然要比前面打得持久而精彩紛呈。

老舍雖未放棄情節,但在敘述了孫、王比武和孫老者的單邊演藝之後,就把讀者閃在了情節欣賞的半道上。他處置《斷魂槍》的情節美學是反高潮化,從情節走向淡化情節、無情節。孫、王比武之後不再滿足武打升級的閱讀預期,更無孫、沙比試啓用五虎斷魂槍的武打,沙子龍連做一次教學演示也斷然拒絕。沙子龍反思自己從走鏢到開客棧的生活歷程,明白自己是在工業化社會中大大地“栽了跟頭”,這決定了他的虛無主義的生活態度,徹底放棄,再也不提自己的武林絕技“五虎斷魂槍”。所以,他決心不與任何人交手,孫老者只能失望而歸了。於是人們的閱讀期待全部落空。

3.人物描寫欣賞

《斷魂槍》擅長對人物性格與動作的描寫,卻不依賴它們。老舍能寫活人的外形、語言、動作,更能看到人的心底。王三勝虛張聲勢唬人,卻是外強中乾;孫老者欲揚故抑,衆人恭維也罷,取笑也罷,他自信。仗着跟沙子龍走過幾趟鏢,王三勝在土地廟前的場子上大話欺人,衆人眼中的他是“大個子,一臉橫肉,努着對大黑眼珠,看着四圍。大家不出聲”。王三勝操演大刀一段,動作連貫,一氣呵成。從來對武術表演套路的描寫鮮有過此文者,這與後來孫老者演示查拳構成絕妙的合掌文章。因爲沒有收到幾個錢,他報復性地鄙夷觀衆:“沒人懂!”這句話極其自然地把懂行的人召喚出來,實現了場面轉換。孫老者與他恰成對照:“小乾巴個兒,披着件粗藍布大衫,臉上窩窩癟癟,眼陷進去很深,嘴上幾根細黃胡,肩上扛着條小黃草辮子。”他肯定三勝:“有功夫!”王三勝心浮氣躁叫他:“下來玩玩,大叔!”帶有挑釁的意味,但又不失體面。

老舍真正懂武術,敘述動作沒有花架子,並不故弄玄虛那是真的過招,簡潔而得要領,孫、王兩個回合的比武就讓後者服輸。王三勝先發制人,“三節棍進槍吧”。孫老者的動作謙恭而有序:“點點頭”,“拾”起傢伙來,似乎漫不經心。三節棍兵器用鐵環連着,器械的三節與招數的使用交代得一清二楚。孫老者見對方使槍奔上路而來,“身子忽然活展了,將身微偏”,不慌不忙,“前把一掛”打來者槍身,後把並不奔對方要害,只是順槍桿打王三勝手,“啪,啪”兩響,王三勝的槍離了手。這一回合先將來者的槍招架開,然後再攻擊對方。第二回合對方奔中路來,老者屈身閃避,並不招架,只有一響“啪”,“槍又落在地上”。此一回合已然瞭解對手,成竹在胸,直接打落對手的器械。對場外的叫好、喝彩聲沒有反應,孫老者不想邀寵,而是爲了找一個見沙子龍的進階。於是,交手改成了鬥口:“你敢會會沙老師?”孫老者直爽:“就是爲會他纔來的!”

孫老者與沙子龍二人的會面因前文的比武而充滿懸念,到了客棧,王三勝的期待和擔憂也是讀者的心情。他報以“栽了跟頭”,使的不是那條十八斤重的鋼鞭或大刀,而是“槍,打掉了兩次”。沙子龍打了個不甚長的哈欠,“不甚長”而看出他在敷衍。他用哈欠掩飾對這種“栽跟頭”的無動於衷乃至有點不屑的反應。因爲王三勝的有形的跟頭遠不如沙子龍無形的跟頭栽得重,後者的跟頭那是一蹶不振,根本放棄。沙子龍的對手不是孫老者,那是一個無名的對手,無處不在地具有壓迫力,他說不明白快槍就是現代化的工業社會。

小說在塑造人物方面選取了一個獨特的視角,儘量避開對沙子龍的正面描寫,而圍繞着對沙子龍的刻畫,主要採取側面烘托的手法。作者釀造了一出比武“戲”。小說把筆墨集中在一個次要人物王三勝身上,以不明處境的王三勝對沙子龍由充滿希望到極度失望的描寫,寫出了沙子龍的對處境的瞭然。又以孫老者的孜孜以求、睡在傳統武藝的夢裏,而反襯沙子龍的已從夢中半醒的狀態。以“不寫之寫”,寫出了人物的內心世界,從而完成了對人物的塑造。

作者對人物肖像的描寫也頗具特色:寫王三勝:“大個子,一臉橫肉,努着對大黑眼珠,看着四周。”刻畫出王三勝的粗魯豪放但又外露淺薄;寫孫老者:“小乾巴個兒,披着件粗蘭布大衫,臉上窩窩癟癟,眼陷進去很深,嘴上幾根細黃胡,肩上扛着條小黃草辮子,有筷子那麼細,而絕對不像筷子那麼直順。王三勝可是看出這老傢伙有功夫,腦門亮,眼睛亮眼眶雖深,眼珠可黑得像兩口小井,深深地閃着黑光。”讀者由此會感覺到這是一位性格內向又身懷絕計,且很有點來頭的人。

作者還大量地使用了白描的筆法。如寫鏢局改了客棧之後,沙子龍居住環境的冷落:“他自己在後小院佔着三間北房,大槍立在牆角,院子裏有幾隻樓鴿。只是在夜間,他把小院的門關好,熟習熟習他的‘五虎斷魂槍’。”還有對人物心情的描寫:“現在,這條槍與這套槍不會再替他增光顯勝了;只是摸摸這涼、滑、硬而發顫的杆子,使他心中少難過一些而已。”文字質樸洗練,不加粉飾渲染,平實寫來,有着流水般的節奏與韻律。

4.“京味兒”語言欣賞

語段示例:

那時候,米賤肉賤,肯賣膀子力氣本來可以混個肚兒圓。

小乾巴個兒,披着件粗藍布大衫,臉上窩窩癟癟,眼陷進去很深。

“我來領教領教槍法!”他不由地說出來。沙子龍沒接碴兒。

 二、歸納性閱讀——主人公“遺民”沙子龍

沙子龍生活的時代即將發生國體鼎革,皇權時代正向現代民主共和偏移,小說暗示了帝王制度即將崩潰,“有人還要殺下皇帝的頭呢”。革命即將到來,誰在革命,革誰的命,沙子龍搞不清楚,只是他走鏢的飯碗已經被打破。沙子龍走南闖北,可他的精明只限於走鏢行當。

沙子龍被推動着一腳踏進新時代的門邊,整個身子還留在舊世界,他經歷着一場“新時代的舊悲劇”。小說的第一個陳述句是“沙子龍的鏢局已改成客棧”,“已”字表達的是一個過去完成的狀態,不是今天改,也不是明天才開始改,是已經無奈地改成客棧了。世界局勢的變化,國家政體即將發生的變化並非衝着沙子龍一個人來的,所有人都要面對,大家都得換個活法。沙子龍應變並不成功,他不善於經營客棧,生意冷冷清清。他已經被迫接受了客棧老闆的身份與生活,白天有生意就做,沒生意就抓本《封神榜》看。

沙子龍的整個生活方式必須要變,他不得不改行。沙子龍不知變因,但知道應變,他識時務地及早改行了。可是,從鏢局到客棧的經歷是失落,標誌着地位的改變,賴以謀生的方式的改變。沙子龍的鏢局是天下獨一無二的,鏢局的主人是江湖至尊;天下可以有無數沙子龍的客棧,客棧的主人是庸常市民,也是前朝“遺民”。沙子龍丟失了鏢局抓住了客棧,他往日的走鏢經驗中,日常打交道最多的是客棧,開客棧不是往前走而是回頭看,沙子龍的客棧是一個“遺民”的記號。

老舍擅長大落墨筆法,小說從東亞現代性落筆,呈現整個東方生存空間的巨大變化,由東南亞漸漸聚焦中國人的生活,集中於核心人物沙子龍。西方帝國主義的武力征服,令“東方的大夢沒法子不醒了”。東方受西方入侵,“炮聲壓下去馬來與印度野林中的虎嘯”,“虎嘯”代表自然、未開化的蠻荒,“炮聲”體現現代工業世界的殺傷力。“炮聲”和“虎嘯”,標誌強勢的西方工業文明入侵到蠻荒落後的東方世界裏;聯繫“炮聲”與“虎嘯”的是表現世界不平等的“壓”字。“半醒的人們”以沙子龍爲代表,孫老者還在夢中執著偉大的武術,王三勝根本沒醒。中國人崇拜祖先、信奉神明,他們的禱告失靈了,失去國土、自由與主權。國門被打開,“門外立着不同面色的人,槍口還熱着”——充滿着威懾。東方叢林中人們的“長矛毒弩,花蛇斑彩的厚盾”都沒有用。“龍旗的中國也不再神祕”,龍的文化失去了和西方對抗的力量,其政體也不行了,國內的革命黨散佈着要推翻皇權的恐怖,中國人面臨全面的政治、經濟和文化價值的失落與崩潰。沙子龍的“五虎斷魂槍”應運而歿,火車“穿墳過墓破壞着風水”,現代通商不再需要鏢旗、鋼刀、口馬、江湖上的智慧與黑話,“義氣與聲名,連沙子龍,他的武藝、事業,都夢似的變成昨夜的”。昨夜的夢必須醒來,但沙子龍夢醒之後無路可走!

沙子龍的心靈悲哀,魂牽夢繞,變成“月夜練槍”的意象一再呈現。夜間,沙子龍把小院的門關好,熟習他的“五虎斷魂槍”。練槍時一個人回憶當年的英勇,在虛擬練習中召回“野店荒林的威風”,找回過去屬於自己的世界。可是他回不去了,現代性一刀斬斷了和過去的聯繫。沙子龍使用原始武力,靠身體搏鬥的方式征服世界,這樣建立的江湖世界的秩序被西方工業文明輕易顛覆了。沙子龍們所能做的不過是無奈地訴諸記憶和現代性對抗,發出沉重的感喟——“不傳”!沙子龍失落的世界固然與武術這個行當相關,但他能代表所有剛剛被推到現代社會門口的人的心態——不甘接受自己的失落。沙子龍成了一個陷落的主觀意志世界的標本,這是對所有中國人的一場現代性鍛鍊。老舍尊崇人本而對現代文明有些不屑,之所以極力呈現月夜練槍的意象,是爲了在陷落中實現反超越——沙子龍武俠身份消失而榮譽、價值和尊嚴的魂靈不滅,這是斷魂槍中不斷之魂。

小說的另兩個人物孫老者、王三勝不大明白身外的世界。孫老者視武術至上,心中有宗教一樣的信念:盡有生之年把天下最高明的武術都學會,便一生功德圓滿。王三勝未必有追求,他的武藝被用來炫耀,願意和那些外行打交道,擺個場子唬人,弄幾個錢餬口。他吹噓“腳踢天下好漢,拳打五路英雄”,一碰上孫老者就輸了,於是人們發現他的功夫其實不行。小說雖然把王三勝寫得很熱鬧,孫老者也不凡,但是直接切入人的生命核心的還是沙子龍。沙子龍有深刻的自我意識:知道屬於自己的世界完了,知道自己是被動的,他的被動和世界的變動聯繫在一起。沙子龍的生命陷落,鬱結於心,而又無言、難言的悲哀情結,纔是《斷魂槍》的核心。

孫老者的來訪與王三勝等小輩們不時地討教,其實源出於對世事闇昧不明。儘管不認同其矇昧,耽於過去的人們還是觸動了沙子龍,刺激他重溫槍法。重溫是一個心理過程,貫注於“重溫”全過程的卻是“淒涼”,沙子龍身心一體,“只是摸摸這涼、滑、硬而發顫的杆子,使他心中少難過一些而已”。重摸槍桿並不能重操舊業,也不能到西北走鏢路上故地重遊,因此沙子龍未必少些難過的感受:“涼”源於內心的蒼涼,槍已經不能給他溫暖;“滑”則證明這槍抓不實在了,屬於他的生活偷偷地從手下滑走了;這是一段堅“硬”的生活,現存的世界沒有一絲溫暖,沙子龍的心在發“顫”。他想少一點難過——回到記憶中會一時忘記難過,可是一旦醒來情何以堪。入夢容易,從夢中出來就很難受了。他越是難受越要摸槍,“只有在夜間獨自拿起槍來”,而“在白天,他不大談武藝與往事”,在一個人的世界裏,他仍然是自尊的,有價值的。這個世界只是夜間獨立地存在,它已經虛幻了,這是一個遺民的世界。

老舍爲什麼要創造出這個遺民世界,爲什麼選擇武林中人爲主角寫《斷魂槍》?一方面是對歷史的反思和對現代性的悲觀,另一方面與他的旗人身份有關係。1935年老舍寫《斷魂槍》時,虛構中的客棧掌櫃沙子龍的歷史已經過去了三十年,民國也已經有了二十多年曆史。這二十多年間,作爲大清朝遺民的旗人的日子不好過,他們經歷過雙重的悲哀——物質生活的艱難與精神心理的失落。舒家在八旗中隸屬正紅旗,老舍的親戚朋友家在艱難中煎熬的不知凡幾。而旗人生活走向沒落並非從辛亥革命開始,無論是《茶館》還是《正紅旗下》,老舍呈現的旗人生活從戊戌變法以後就開始走了下坡路。當清朝政體還沒有滅亡的時候,它的子民已經成了遺民,這雖然是事後得出的結論,但其中包含了真理。用什麼來表現這個無可挽回的衰敗過程,以什麼樣的人來展現這個過程中的心靈悲劇,這是對老舍創造力的挑戰。老舍用沙子龍的形象來回應與證實了王綱解紐、皇權崩潰之前就已經處於一個遺民語境之中。

沙子龍和周圍人羣的關係更是他遺民身份的註腳。走鏢時的沙子龍統領一大幫人,王三勝和小順們一幫夥計跟定了他,一道享受着威風與飲饌,也一道辛苦跋涉。這時候的沙子龍是一呼百應的盟主。即便沙子龍改行開客棧,手下訓練起來的少年夥計們成了“沒落子的,都有點武藝,可是沒地方去用”(“沒落子”的身份幾乎是清朝滅亡後旗人的標誌),他們仍在追隨着,“沒錢,上沙老師那裏去求。……不讓他們空着手兒走”,沙子龍仍是武林中的神話:“沙老師一拳就砸倒了個牛!沙老師一腳把人踢到房上去,並沒使多大的勁!”沙子龍在衆人中的地位仍然是靠武藝維繫着。

不明瞭沙子龍的“遺民”身份,難以讀懂作者的真意,難以破解作品的主旨。

  三、歸納性閱讀——主旨探究

1.從老舍塑造“遺民”主人公的用意上探究

老舍的這篇小說旨在揭示新舊文化交替之際傳統文化何去何從的問題,是一篇藝術構思講精度,思想挖掘有深度,語言運用很純熟的小說。它蘊涵的社會歷史文化意義,非常耐人尋味,是中學生難以理解的。可以具體從把握主人公英雄末路的孤寂情感以及由此反映出的時代蛻變,理解本文的深刻主題。

2.從作品描寫的社會歷史背景方面去探究

沙子龍生活在清末,有獨門功夫“五虎斷魂槍”,在江湖上走過鏢,現在改行開客棧。這個短篇小說包容着對過去時代遺留下來的一切生命的象徵與隱喻功能,也與當時文壇上的通俗小說的創作展開了對話。《斷魂槍》寫的是“遺民”生命與另類武俠。

  四、歸納性閱讀——人物對比

《斷魂槍》寫了三個人——王三勝、孫老者和沙子龍——不同的武術表現。其實這也就是絕不相同的三種武術境界。

王三勝靠着兩隻牛眼,一身橫肉,幾把死力氣,只能以力勝人,唬唬外行,全無內功,更無內在的精神涵養。

孫老者有絕佳內功,腦門亮,眼眶深,眸子黑得像兩口深井,森森地閃着黑光。與王三勝比武,緊盯着王的槍尖兒,神威內蘊,眼珠子似乎要把槍尖兒吸進去。兵刃未接,王三勝心裏先就虛了。交起手來,孫老者小試手段,便將王三勝打得落花流水。

但比起沙子龍來,孫老者只能是望塵莫及。

其實,小說並無一處實寫沙子龍展露武功。只是開頭寫了一句:平生創出“神槍沙子龍”五個字,在西北走鏢,二十年沒遇着對手;結尾處寫了一句“沙子龍關好了小門,一氣把六十四槍刺下來”。也就是說,作者對沙子龍的武術功夫,幾乎全是虛寫。其實,這正是作者的高明之處。所謂“真人不露相”,所謂“大象無形,大音希聲”;中國道術(包括武術),達到至高絕佳的境界,是隻可意會,無法言傳的。

但沙子龍的武術確實是達到了至高絕佳之境界的。

小說表現沙子龍、王三勝和孫老者三人:沙子龍摒棄“快意恩仇”的武俠行徑;孫老者行動不悖武德,多些閒雲野鶴的姿態,勉強可以歸類爲俠之隱者;王三勝習武而少武德、無俠骨,只是一介莽夫。

主人公沙子龍着墨似淺卻深,在近現代全球化背景下,對闡釋中國歷史文化別具作用。寫沙子龍的情節弱化,既與小說中寫其他人的突出情節、動作性構成鮮明對比,又和傳統習見、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流行的武俠小說截然有別。

歷史地比較,他不是那種“輕財、輕生、重義、重交”的戰國遊俠,不是權門所養的“私劍”,不是濟人困厄的“超人”(如紅線、虯髯客、崑崙奴),不是展昭、白玉堂那樣被皇家收服的御用俠客,而是近代商賈僱用的開鏢局的走鏢客。就寫實而言,《斷魂槍》中的晚清社會褪盡了武俠的浪漫折光,沙子龍隨時代變化而變動着地位與心態,被晾在了嚴峻的現實土地上:外表超脫,內心痛苦虛無,生命價值無所寄託。

“走鏢已經沒有飯吃了”,沙子龍順時應世把鏢局改成了客棧,但槍卻是不能再傳。因爲那杆槍和他出生入死,既記錄着沙子龍的全部輝煌,又承載着他的全部價值,已經和他的生命融爲一體。同時,斷魂槍雖說是落後於時代了,但正如前面的論述,它也有它的精魂。這使它脫離一般的民族工藝而成爲“五虎斷魂槍”,成爲一種英雄精神的象徵。威震西北的鏢師和他的五虎斷魂槍已經如滔滔江水隨着那個古老的時代一去不復返。在這個無需再傳也無人可傳的時代,再傳槍,無疑是對那杆槍,那英雄精神的糟踐。從這一點看,沙子龍無疑是清醒、理智的。正是考慮到所有這些因素,開客棧的沙子龍所以才拒絕了孫老者,並且對王三勝等人的流言蜚語置若罔聞。沙子龍這種看似保守實是清醒的倔強又依稀讓人看到了中華民族傳統的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犧牲精神的崇高和悲壯。

沙子龍是有信仰有崇尚的。國術不僅是他的武藝,國術內在的人文精神更是他的靈魂信仰、精神支柱。時運不濟時,他怎忍任它淪爲街頭雜耍,他怎能喪失氣節,與污濁同流!

細察沙子龍其人,白晝黑夜,判若兩人。白日裏其所作所爲如道隱之士,隨緣任運,和光同塵,自然無爲,與世無爭。夜深人靜的時候,則關起門來,回想當年縱橫天下的威風,演練他的五虎斷魂槍。這分明是個鐵骨錚錚的武士,有一種不屈抗爭的儒家精神。這種儒道互補的精神境界,恰如前述古詩所示的國術至高境界:至堅至剛,卻以至柔至潤之性相出之;至真至實,卻以至虛至幻之性相顯之;似虛還實,無處不是刀光劍影;似幻還真,寒光閃處物無一存;靜而聖,無物能傷其皮毛;動而王,攻敵而無往不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