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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下漫筆》課文評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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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是一個泱泱大國,縱橫九萬里;中國的歷史有着漫長而複雜的過去,上下五千年,多少帝國王朝盛衰榮敗,多少帝王將相粉墨登場,厚重的史書演繹了他們一個又一個風流倜儻的故事,卻很少爲普通而平凡的老百姓灑一把同情之淚,有的只是詩人們滿含辛酸的描述:“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燈下漫筆..。”“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而作爲近代著名的思想家魯迅先生不僅關注到了黎民百姓這一生存狀態,更對這一狀態作了深刻的思考,今天,我們一起學習《燈下漫筆》,走進魯迅思想深處。

《燈下漫筆》課文評析

(文章標題爲“漫筆”,意即“隨意而寫、隨感而發”,然文章仍然邏輯嚴密、思路清晰。全文分爲兩個部分,每個部分表達了作者一種思想,兩個部分敘述的內容略有關聯,但表達的思想相對獨立。從文章佈局上,兩部分均採取先敘述後議論的方式。)

有一時,就是民國二三年時候,北京的幾個國家銀行的鈔票,信用日見其好了,真所謂蒸蒸日上(後文進一步描述“蒸蒸日上”的具體情狀)。聽說連一向執迷於現銀的鄉下人,也知道這既便當,又可靠,很樂意收受,行使了。至於稍明事理的人,則不必是“特殊知識階級”,也早不將沉重累墜的銀元裝在懷中,來自討無謂的苦吃。想來,除了多少對於銀子有特別嗜好和愛情的人物之外,所有的怕大都是鈔票了罷,而且多是本國的(對“蒸蒸日上”情狀的總結)。但可惜後來忽然受了一個不小的打擊(後一段具體說明“受打擊”的情況和原因,引出下文)。

就是袁世凱②想做皇帝的那一年,蔡松坡③先生溜出北京,到雲南去起義(“受打擊”事件的起源)。這邊所受的影響之一,是中國和交通銀行的停止兌現。雖然停止兌現,政府勒令商民照舊行用的威力卻還有的;商民也自有商民的老本領,不說不要,卻道找不出零錢。假如拿幾十幾百的鈔票去買東西,我不知道怎樣,但倘使只要買一枝筆,一盒菸捲呢,難道就付給一元鈔票麼?不但不甘心,也沒有這許多票。那麼,換銅元,少換幾個罷,又都說沒有銅元。那麼,到親戚朋友那裏借現錢去罷,怎麼會有?於是降格以求,不講愛國了,要外國銀行的鈔票。但外國銀行的鈔票這時就等於現銀,他如果借給你這鈔票,也就借給你真的銀元了(“受打擊”事件的具體情況)。

我還記得那時我懷中還有三四十元的中交票④,可是忽而變了一個窮人,幾乎要絕食,很有些恐慌。俄國革命以後的藏着紙盧布的富翁的心情,恐怕也就這樣的罷;至多,不過更深更大罷了。我只得探聽,鈔票可能折價換到現銀呢?說是沒有行市。幸而終於,暗暗地有了行市了:六折幾。我非常高興,趕緊去賣了一半。後來又漲到七折了,我更非常高興,全去換了現銀,沉墊墊地墜在懷中,似乎這就是我的性命的斤兩。倘在平時,錢鋪子如果少給我一個銅元,我是決不答應的(此段爲作者自己因“受打擊”事件中受到的影響以及做出的應對措施)。

但我當一包現銀塞在懷中,沉墊墊地覺得安心,喜歡的時候,卻突然起了另一思想,就是:我們極容易變成奴隸,而且變了之後,還萬分喜歡(此段承上啓下,由此文章由敘述轉爲對此事的議論,從而表達自己的思想)。

假如有一種暴力,“將人不當人”,不但不當人,還不及牛馬,不算什麼東西;待到人們羨慕牛馬,發生“亂離人,不及太平犬”的嘆息的時候,然後給與他略等於牛馬的價格,有如元朝定律,打死別人的奴隸,賠一頭牛,⑤則人們便要心悅誠服,恭頌太平的盛世。爲什麼呢?因爲他雖不算人,究竟已等於牛馬了(此段是對上一段:“我們極容易變成奴隸,而且變了之後,還萬分喜歡”的進一步闡釋)。

我們不必恭讀《欽定二十四史》,或者入研究室,審察精神文明的高超(此段從中國歷史角度加以分析佐證上一段的意思)。只要一翻孩子所讀的《鑑略》,——還嫌煩重,則看《歷代紀元編》⑥,就知道“三千餘年古國古”⑦的中華,歷來所鬧的就不過是這一個小玩藝(點明本質)。但在新近編纂的所謂“歷史教科書”一流東西里,卻不大看得明白了,只彷彿說:咱們向來就很好的(因爲表面看到的只有虛僞的粉飾)。

但實際上,中國人向來就沒有爭到過“人”的價格,至多不過是奴隸,到現在還如此,然而下於奴隸的時候,卻是數見不鮮的(照應前文:“假如有一種暴力,‘將人不當人’,不但不當人,還不及牛馬,不算什麼東西”,後文對此意思做具體的闡釋說明)。中國的百姓是中立的,戰時連自己也不知道屬於那一面,但又屬於無論那一面。強盜來了,就屬於官,當然該被殺掠;官兵既到,該是自家人了罷,但仍然要被殺掠,彷彿又屬於強盜似的。這時候,百姓就希望有一個一定的主子,拿他們去做百姓,——不敢,是拿他們去做牛馬,情願自己尋草吃,只求他決定他們怎樣跑(這就是前文所謂:“我們極容易變成奴隸”)。

假使真有誰能夠替他們決定,定下什麼奴隸規則來,自然就“皇恩浩蕩”了。可惜的是往往暫時沒有誰能定(後文舉例說明“沒有誰能定的”原因)。舉其大者,則如五胡十六國⑧的時候,黃巢⑨的時候,五代⑩時候,宋末元末時候,除了老例的服役納糧以外,都還要受意外的災殃。張獻忠的脾氣更古怪了(此爲“舉其小者”),不服役納糧的要殺,服役納糧的也要殺,敵他的要殺,降他的也要殺:將奴隸規則毀得粉碎。這時候,百姓就希望來一個另外的主子,較爲顧及他們的奴隸規則的,無論仍舊,或者新頒,總之是有一種規則,使他們可上奴隸的'軌道(此段亦即後文所謂:“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

“時日曷喪,予及汝偕亡!”⑾憤言而已,決心實行的不多見。實際上大概是羣盜如麻,紛亂至極之後,就有一個較強,或較聰明,或較狡滑,或是外族的人物出來,較有秩序地收拾了天下。釐定規則:怎樣服役,怎樣納糧,怎樣磕頭,怎樣頌聖。而且這規則是不像現在那樣朝三暮四的。於是便“萬姓臚歡”了;用成語來說,就叫作“天下太平” (這就是前文所謂:“而且變了之後,還萬分喜歡”,亦即後文所謂:“暫時做穩了奴隸的時代”)。

任憑你愛排場的學者們怎樣鋪張,修史時候設些什麼“漢族發祥時代”“漢族發達時代”“漢族中興時代”的好題目,好意誠然是可感的,但措辭太繞灣子了(照應前文:“但在新近編纂的所謂‘歷史教科書’一流東西里,卻不大看得明白了,只彷彿說:咱們向來就很好的”)。有更其直捷了當的說法在這裏——

一,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

二,暫時做穩了奴隸的時代(點明本質,亦即第一部分思想的核心)。

這一種循環,也就是“先儒”之所謂“一治一亂”⑿;那些作亂人物,從後日的“臣民”看來,是給“主子”清道闢路的,所以說:“爲聖天子驅除云爾(又從文化和歷史角度進行表述)。”⒀現在入了那一時代,我也不了然。但看國學家的崇奉國粹,文學家的讚歎固有文明,道學家的熱心復古,可見於現狀都已不滿了(通過所謂“國學家”、“文學家”、“ 道學家”的反應已經暗示了:現在已經接近了“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然而我們究竟正向着那一條路走呢?百姓是一遇到莫名其妙的戰爭,稍富的遷進租界,婦孺則避入教堂裏去了,因爲那些地方都比較的“穩”,暫不至於想做奴隸而不得(只有在租界和教堂的人們纔能有“暫時做穩了奴隸的待遇”,可見當今已經是“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了)。總而言之,復古的,避難的,無智愚賢不肖,似乎都已神往於三百年前的太平盛世,就是“暫時做穩了奴隸的時代”了(既說明當今現狀,亦再次驗證了“我們極容易變成奴隸,而且變了之後,還萬分喜歡”,又引領下一段)。

但我們也就都像古人一樣,永久滿足於“古已有之”的時代麼(對於當今時代,我們“都”不滿,然而有人不滿是想回到 “暫時做穩了奴隸的時代”,而不是通過改良社會進入”人人都是人“的時代,就像後文所謂的“復古家”)?都像復古家一樣,不滿於現在,就神往於三百年前的太平盛世麼?(此段接上一段最後一句話的意思加以拓展,引出下一段要表達的思想)

自然,也不滿於現在的(這是覺醒者和先驅者的不滿),但是,無須反顧,因爲前面還有道路在。而創造這中國歷史上未曾有過的第三樣時代(即打破前文所說的“循環”,人人都能得以解放的時代),則是現在的青年的使命!

但是讚頌中國固有文明的人們多起來了,加之以外國人(承接第一部分的意思進行過渡)。我常常想,凡有來到中國的,倘能疾首蹙額而憎惡中國,我敢誠意地捧獻我的感謝,因爲他一定是不願意吃中國人的肉的!(此句爲伏筆,後文有進一步的解釋和說明。下一段緊接着先舉了一個和此完全相反的“讚美中國”而且“吃中國人的肉的”的“外國人”的例子)

鶴見釣輔⒁氏在《北京的魅力》中,記一個白人將到中國,預定的暫住時候是一年,但五年之後,還在北京,而且不想回去了。有一天,他們兩人一同吃晚飯——

“在圓的桃花心木的食桌前坐定,川流不息地獻着出海的珍味,談話就從古董,畫,政治這些開頭。電燈上罩着支那式的燈罩,淡淡的光洋溢於古物羅列的屋子中。什麼無產階級呀,Proletariat⒂呀那些事,就像不過在什麼地方颳風。

“我一面陶醉在支那生活的空氣中,一面深思着對於外人有着‘魅力’的這東西。元人也曾征服支那,而被征服於漢人種的生活美了;滿人也征服支那,而被征服於漢人種的生活美了。現在西洋人也一樣,嘴裏雖然說着Democracy⒃呀,什麼什麼呀,而卻被魅於支那人費六千年而建築起來的生活的美。一經住過北京,就忘不掉那生活的味道。大風時候的萬丈的沙塵,每三月一回的督軍們的開戰遊戲,都不能抹去這支那生活的魅力。”(以上三段爲敘述,後文對此加以議論剖析,提出自己的思想。)

這些話我現在還無力否認他(因爲不僅是事實,而且是古代就已經如此,後文對此加以進一步說明)。我們的古聖先賢既給與我們保古守舊的格言,但同時也排好了用子女玉帛所做的奉獻於徵服者的大宴(讀來毛骨悚然,然而卻是真相)。中國人的耐勞,中國人的多子,都就是辦酒的材料,到現在還爲我們的愛國者所自詡的(即現在也常誇耀的:“地大物博,人口衆多”)。西洋人初入中國時,被稱爲蠻夷,自不免個個蹙額(亦曾經掙扎抵抗過,然而一敗塗地),但是,現在則時機已至,到了我們將曾經獻於北魏,獻於金,獻於元,獻於清的盛宴,來獻給他們的時候了(後文以洋人在華所受的待遇說明當時中國的確在如此實行着)。出則汽車,行則保護:雖遇清道,然而通行自由的;雖或被劫,然而必得賠償的(洋人不僅享受“盛宴”,而且“出行”都有高規格待遇,後文舉了一個具體例子);孫美瑤⒄擄去他們站在軍前,還使官兵不敢開火。何況在華屋中享用盛宴呢?待到享受盛宴的時候,自然也就是讚頌中國固有文明的時候;但是我們的有些樂觀的愛國者,也許反而欣然色喜,以爲他們將要開始被中國同化了罷(自欺欺人的安慰和粉飾,可笑、可憐、可嘆)。古人曾以女人作苟安的城堡,美其名以自欺曰“和親”,今人還用子女玉帛爲作奴的贄敬,又美其名曰“同化”(今古同源,名目不同,但實質一樣)。所以倘有外國的誰,到了已有赴宴的資格的現在,而還替我們詛咒中國的現狀者,這纔是真有良心的真可佩服的人!(照應前文:“我常常想,凡有來到中國的,倘能疾首蹙額而憎惡中國,我敢誠意地捧獻我的感謝,因爲他一定是不願意吃中國人的肉的!”)

但我們自己是早已佈置妥帖了,有貴賤,有大小,有上下(照應前文:“我們的古聖先賢既給與我們保古守舊的格言,但同時也排好了用子女玉帛所做的奉獻於徵服者的大宴”,作者在此基礎上又做了進一步的剖析,即就算沒有“洋人”、“外族”的入侵,在中國自己形成的這種文化和社會制度下,也會自己互相吃)。自己被人凌虐,但也可以凌虐別人;自己被人吃,但也可以吃別人。一級一級的制馭着,不能動彈,也不想動彈了。因爲倘一動彈,雖或有利,然而也有弊。我們且看古人的良法美意罷(舉例加以說明)——

“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阜,阜臣輿,輿臣隸,隸臣僚,僚臣僕,僕臣臺⒅。”(《左傳》昭公七年)

但是“臺”沒有臣,不是太苦了麼?無須擔心的,有比他更卑的妻,更弱的子在。而且其子也很有希望,他日長大,升而爲“臺”,便又有更卑更弱的妻子,供他驅使了。如此連環,各得其所,有敢非議者,其罪名曰不安分!(此段及上一段就是對前文:“自己被人凌虐,但也可以凌虐別人;自己被人吃,但也可以吃別人”的具體描述和說明)

雖然那是古事,昭公七年離現在也太遼遠了,但“復古家”儘可不必悲觀的(何以“不必悲觀”?因爲表面形式有變化,但“盛宴”的本質和社會根源毫無變化,後文又以反問的形式進行了舉例說明)。太平的景象還在:常有兵燹,常有水旱,可有誰聽到大叫喚麼?打的打,革的革,可有處士來橫議麼?對國民如何專橫,向外人如何柔媚,不猶是差等的遺風麼?中國固有的精神文明(即造成吃人的“盛宴”的本質和社會根源),其實並未爲共和二字所埋沒,只有滿人已經退席,和先前稍不同(即表面形式的變化)。

因此我們在目前,還可以親見各式各樣的筵宴,有燒烤,有翅席,有便飯,有西餐。但茅檐下也有淡飯,路傍也有殘羹,野上也有餓莩;有吃燒烤的身價不資的闊人,也有餓得垂死的每斤八文的孩子⒆(見《現代評論》二十一期)(將兩種情況對比列舉,進一步揭露“盛宴”的實質,爲後文得出總結性結論做鋪墊)。所謂中國的文明者,其實不過是安排給闊人享用的人肉的筵宴。所謂中國者,其實不過是安排這人肉的筵宴的廚房(此兩句話是文章第二部分核心思想)。不知道而讚頌者是可恕的(照應第二部分開頭),否則,此輩當得永遠的詛咒!

外國人中,不知道而讚頌者,是可恕的;佔了高位,養尊處優,因此受了蠱惑,昧卻靈性而讚歎者,也還可恕的。可是還有兩種,其一是以中國人爲劣種,只配悉照原來模樣,因而故意稱讚中國的舊物。其一是願世間人各不相同以增自己旅行的興趣,到中國看辮子,到日本看木屐,到高麗看笠子,倘若服飾一樣,便索然無味了,因而來反對亞洲的歐化。這些都可憎惡(照應第二部分開頭,對讚頌中國的外國人的動機又進行了分析)。至於羅素在西湖見轎伕含笑⒇,便讚美中國人,則也許別有意思罷。但是,轎伕如果能對坐轎的人不含笑,中國也早不是現在似的中國了(此處轎伕之“含笑”在作者來看,可作爲甘於奴隸現狀的廣大民衆的象徵,所以若其不“含笑”而是覺醒而反抗的話,中國就不會如此黑暗落後,後一段又進行了進一步描述和剖析)。

這文明,不但使外國人陶醉,也早使中國一切人們無不陶醉而且至於含笑。因爲古代傳來而至今還在的許多差別,使人們各各分離,遂不能再感到別人的痛苦;並且因爲自己各有奴使別人,吃掉別人的希望,便也就忘卻自己同有被奴使被吃掉的將來(以上爲揭露其思想文化根源)。於是大小無數的人肉的筵宴,即從有文明以來一直排到現在,人們就在這會場中吃人,被吃,以兇人的愚妄的歡呼,將悲慘的弱者的呼號遮掩,更不消說女人和小兒(以上爲進一步點明其危害)。

這人肉的筵宴現在還排着,有許多人還想一直排下去(總結前文,點明當時中國的現狀)。掃蕩這些食人者,掀掉這筵席(指前文所謂 “中國的文明”),毀壞這廚房(指前文所謂 “中國”),則是現在的青年的使命(提出自己的觀點,號召青年明確自己的使命,改造舊社會,解放民衆,創造新的生活)!

一九二五年四月二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