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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語類》卷一百一十六 朱子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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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門人四

《朱子語類》卷一百一十六 朱子十三

問:"平時處事,當未接時,見得道理甚分明;及做著,又便錯了。不知如何恁地?"曰:"這是難事。但須是知得病痛處,便去著力。若是易爲,則天下有無數聖賢了!"以下訓義剛。

問:"打坐也是工夫否?"曰:"也有不要打坐底,如果若之屬,他最說打坐不是。"又問:"而今學者去打坐後,坐得瞌睡時,心下也大故定。"曰:"瞌睡時,卻不好。"

問:"氣質昏蒙,作事多悔:有當下便悔時,有過後思量得不是方悔時,或經久所爲因事機觸得悔時。方悔之際,惘然自失,此身若無所容!有時恚恨至於成疾。不知何由可以免此?"曰:"既知悔時,第二次莫恁地便了,不消得常常地放在心下。那'未見能見其過而內自訟'底,便是不悔底。今若信意做去後,蕩然不知悔,固不得;若既知悔,後次改便了,何必常常恁地悔!"淳錄雲:"既知悔,便住了,莫更如此做。只管悔之又悔作甚!"

世間只是這個道理,譬如晝日當空,一念之間合著這道理,則皎然明白,更無纖毫窒礙,故曰"天命之謂性"。不只是這處有,處處皆有。只是尋時先從自家身上尋起,所以說"性者,道之形體也",此一句最好。蓋是天下道理尋討將去,那裏不可體驗?只是就自家身上體驗,一性之內,便是道之全體。千人萬人,一切萬物,無不是這道理。不特自家有,它也有;不特甲有,乙也有。天下事都恁地。

書有合講處,有不必講處。如主一處,定是如此了,不用講。只是便去下工夫,不要放肆,不要戲慢,整齊嚴肅,便是主一,便是敬。聖賢說話,多方百面,須是如此說。但是我恁地說他個無形無狀,去何處證驗?只去切己理會,此等事久自會得。

問:說"漆雕開章"云云,先生不應。又說"與點章"云云,先生又不應。久之,卻雲:"公那江西人,只管要理會那漆雕開與曾點,而今且莫要理會。所謂道者,只是君之仁,臣之敬,父之慈,子之孝,便是。而今只去理會'言忠信,行篤敬';'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須是步步理會。'坐如屍',便須要常常如屍;'立如齋',便須要常常如齋。而今卻只管去理會那流行底,不知是個甚麼物事?又不是打破一桶水,隨科隨坎皆是。"

義剛啓曰:"向時請問平生多悔之病,蒙賜教,謂第二番莫爲便了,也不必長長存在胸中。義剛固非欲悔,但作一事時,千思萬量,若思量不透處,又與朋友相度。合下做時,自謂做得圓密了;及事才過,又便猛省著,有欠缺處。才如此思著,則便被氣動了志,便是三兩日精神不定。不知此病生於何處?"曰:"便是難!便是難!不能得到恰好處。顏子'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便是如此,便是不能得見這個物事定帖。這也無著力處。聖人教人,但不過是'博文約禮'。須是平時只管去講明,講明得熟時後,卻解漸漸不做差了。"

又問:"格物工夫,至爲浩大。如義剛氣昏,也不解泛然格得。欲且將書細讀,就上面研究義理,如何?"曰:"書上也便有面前道理在。"義剛又言:"古人爲學,皆是自小得人教之有方,所以長大來易入於道。義剛目前只是習作舉業,好書皆不曾講究。而今驟收其放心,覺用力倍難。今欲將小學等書理會,從灑掃應對進退,禮樂書數射御,從頭再理會起,不知如何?"曰:"也只是事事致謹,常常持養,莫教放慢了,便是。若是自家有個操柄時,便自不解到得十分走作了。"

義剛啓曰:"半年得侍灑掃,曲蒙提誨,自此得免小人之歸。但氣質昏蒙,自覺易爲流俗所遷。今此之歸,且欲閉門不出,刻意讀書,皆未知所向,欲乞指示。"先生曰:"只杜門便是所向,別也無所向。只是就書上子細玩味,考究義理,便是。"義剛之初拜先生也,具述平日之非與所以遠來之意,力求陶鑄及所以爲學之序。先生曰:"人不自訟,則沒柰何他。今公既自知其過,則講書窮理,便是爲學,也無他陶鑄處。"問:"讀書以何者爲先?"曰:"且將論語大學共看。"至是,又請曰:"大學已看了,先生解得分明,也無甚疑。論語已看九篇。今欲看畢此書,更看孟子,如何?"曰:"好。孟子也分明,甚易看。"

"侍教半年,仰蒙提誨。自正月間看論語,覺得略得入頭處。先生所以教人,只要逐章逐句理會,不要揀擇,敬遵明訓。但此番歸去,恐未便得再到侍下。如語孟中設有大疑,則無可問處。今欲於此數月揀大頭段來請教,不知可否?"曰:"好。"

先生問{曰爰}淵:"平日如何做工夫?看甚文字?"曰:"舊治春秋並史書。"曰:"春秋如何看?"曰:"只用劉氏說看。"曰:"公數千裏來見某,其志欲如何?"曰:"既拜先生,只從先生之教。"曰:"春秋是學者末後事,惟是理明義精,方見得。春秋是言天下之事。今不去理會身己上事,卻去理會天下之事,到理會得天下事,於身己上卻不曾處置得。所以學者讀書,先要理會自己本分上事。"又言:"劉道修向時章疏中說'道學'字,用錯了。"先生因論:"德修向時之事,不合將許多條法與壽皇看,暴露了,被小人知之,卻做了腳手。某以爲,大率若小人勢弱時節,只用那虛聲,便可恐得他去;若小人勢盛時節,便不可如此暴露,被他先做腳手。雖然,德修亦自好,當時朝廷大故震動!"訓淵。

{曰爰}亞夫將上趙子直黃文叔二書呈先生。先生曰:"公有志於當世,亦自好。但若要從自家身上做將來,須是舍其所已學,從其所未學。"〔恪〕

先生語{曰爰}亞夫雲:"亞夫歸去,且須杜門安坐數年,虛心玩味他義理,教專與自家心契合。若恁底時,病痛自去,義理自明。大抵靜,方可看義理。"〔佐〕

"須是靜,方可爲學。"謂亞夫曰:"公既歸,可且杜門潛心數年。"〔方子〕蓋卿錄雲:"亞夫稟辭,先生勉之曰:'歸後且杜門潛心二三年,仍須虛心以讀書。'"

甲寅八月三日,蓋卿以書見先生於長沙郡齋,請隨諸生遇晚聽講,是晚請教者七十餘人。或問:"向蒙見教,讀書須要涵泳,須要浹洽。因看孟子千言萬語,只是論心。七篇之書如此看,是涵泳工夫否?"曰:"某爲見此中人讀書大段鹵莽,所以說讀書須當涵泳,只要子細尋繹,令胸中有所得爾。如吾友所說,又襯貼一件意思,硬要差排,看書豈是如此?"又一士友曰:"先生'涵泳'之說,乃杜元凱'優而柔之'之意。"曰:"固是如此,亦不用如此解說。所謂涵泳者,只是子細讀書之異名也。大率與人說話便是難。某隻說一個'涵泳',一人硬來差排,一人硬來解說。此是隨語生解,支離延蔓,閒說閒講,少間展轉,只是添得多,說得遠。如此講書,如此聽人說話,全不是自做工夫,全無巴鼻。可知是使人說學是空談。此中人所問,大率如此:好理會處不理會,不當理會處卻支離去說,說得全無意思。"以下訓蓋卿。

蓋卿因言:"致知、格物工夫既到,然後應事接物,始得其宜。若工夫未到,雖於應事接物之際,未盡宜,亦只得隨時爲應事接物之計也。"曰:"固是如此。若學力未到時,不成不去應事接物!且如某在長沙時,處之固有一個道理;今在路途,道理又別。人若學力未到,其於應事接物之間,且隨吾學力所至而處之。善乎明道之言曰:'學者全體此心。學雖未盡,若事物之來,不可不應;但隨分限應之,雖不中不遠矣。'"

蓋卿稟辭,且乞贈言。先生曰:"逐日所相與言者,宜著工夫,不用重說。"曰:"尚得爲遠謁函丈之計。"曰:"人事不可預期。歸日,宜一面著實做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