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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語類》卷一百一十五 朱子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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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門人三

《朱子語類》卷一百一十五 朱子十二

問"曾點漆雕開已見大意"。曰:"曾點漆雕開是合下見得大了。然但見大意,未精密也。"因語人傑曰:"正淳之病,大概說得渾淪,都不曾嚼破殼子;所以多有纏縛,不索性,絲來線去,更不直截,無那精密潔白底意思。若是實識得,便自一言兩語斷得分明。如今工夫,須是一刀兩段,所謂'一棒一條痕!一摑一掌血'!如此做頭底,方可無疑慮。如項羽救趙,既渡,'沈船破釜,持三日糧,示士卒必死,無還心',故能破秦。若更瞻前顧後,便不可也。"因舉禪語云:"寸鐵可殺人。""無殺人手段,則載一車鎗刀,逐件弄過,畢竟無益。"以下訓人傑。

屢與人傑說"慎思之"一句,言思之不慎,便有枉用工夫處。

先生問別後工夫。曰:"謹守教誨,不敢失墜。舊來於先生之說,猶不能無疑。自昨到五更後,乃知先生之道,斷然不可易。近看中庸,見得道理只從下面做起,愈見愈實。"先生曰:"道理只是如此,但今人須要說一般深妙,直以爲不可曉處方是道。展轉相承,只將一個理會不得底物事,互相欺謾,如主管假會子相似。如二程說經義,直是平常,多與舊說相似,但意味不同。伊川曰:'予年十七八時,已曉文義,讀之愈久,但覺意味深長。'蓋只是這個物事,愈說愈明,愈看愈精,非別有個要妙不容言者也。近見湖南學者非復欽夫之舊。當來若到彼中,須與整理一番,恨不能遂此意耳!"

看人傑論語疑義,雲:"正淳之病,多要與衆說相反。譬如一柄扇子,衆人說這一面,正淳便說那一面以詰之;及衆人說那一面,正淳卻說這一面以詰之。舊見欽夫解論語,多有如此處。某嘗語之雲,如此,是別爲一書,與論語相詰難也。"

先生問人傑:"學者多入於禪,何也?"人傑答以"彼蓋厭吾儒窮格工夫,所以要趨捷徑"。先生曰:"'操則存,舍則亡',吾儒自有此等工夫,然未有不操而存者。今釋子謂我有個道理,能不操而存,故學者靡然從之。蓋爲主一工夫,學者徒能言而不能行,所以不能當抵他釋氏之說也。"人傑因曰:"人傑之所見,卻不徒言,乃真得所謂操而存者。"曰:"畢竟有欠闕。"人傑曰:"工夫欠闕則有之,然此心則未嘗不存也。"曰:"正淳只管來爭,便是源頭有欠闕。"反覆教誨數十言。人傑曰:"荷先生教誨,然說人傑不著。"曰:"正淳自主張,以爲道理只如此。然以某觀之,有得者自然精明不昧。正淳更且靜坐思之,能知所以欠闕,則斯有進矣。"因言:"程門諸公,如遊楊者,見道不甚分明,所以說著做工夫處,都不緊切。須是操存之際,常看得在這裏,則愈益精明矣。"次日見先生,曰:"昨日聞教誨,方知實有欠闕。"先生曰:"聖人之心,如一泓止水,遇應事時,但見個影子,所以發必中節。若自心黑籠籠地,則應事安能中節!"

靜時見此理,動時亦當見此理。若靜時能見,動時卻見不得,恰似不曾。

問:"索理未到精微處,如何?"曰:"平日思慮夾雜,不能虛明。用此昏底心,欲以觀天下之理,而斷天下之疑,豈能究其精微乎!"

人傑將行,請教。先生曰:"平日工夫,須是做到極時,四邊皆黑,無路可入,方是有長進處,大疑則可大進。若自覺有些長進,便道我已到了,是未足以爲大進也。顏子仰高鑽堅,瞻前忽後,及至'雖欲從之,末由也已',直是無去處了;至此,可以語進矣。"

問:"每有喜好適意底事,便覺有自私之心。若欲見理,莫當便與克下,使其心無所喜好,雖適意亦視爲當然否?"曰:"此等事,見得道理分明,自然消磨了。似此迫切,卻生病痛。"

"學問亦無個一超直入之理,直是銖積寸累做將去。某是如此吃辛苦,從漸做來。若要得知,亦須是吃辛苦了做,不是可以坐談僥倖而得。"正淳曰:"連日侍先生,教自做工夫,至要約貫通處,似已詳盡。"先生曰:"只欠做。"〔〈螢,中"蟲改田"〉〕

道夫以疑目質之先生,其別有九:其一曰:"涵養、體認,致知、力行,雖雲互相發明,然畢竟當於甚處著力?"曰:"四者據公看,如何先後?"曰:"據道夫看,學者當以致知爲先。"曰:"四者本不可先後,又不可無先後,須當以涵養爲先。若不涵養而專於致知,則是徒然思索;若專於涵養而不致知,卻鶻突去了。以某觀之,四事只是三事,蓋體認便是致知也。"二曰:"居常持敬,於靜時最好,及臨事則厭倦。或於臨事時著力,則覺紛擾。不然,則於正存敬時,忽忽爲思慮引去。是三者將何以勝之?"曰:"今人將敬來別做一事,所以有厭倦,爲思慮引去。敬只是自家一個心常醒醒便是,不可將來別做一事。又豈可指擎跽曲拳,塊然在此而後爲敬!"又曰:"今人將敬、致知來做兩事。特敬時只塊然獨坐,更不去思量;卻是今日持敬,明日去思量道理也!豈可如此?但一面自持敬,一面去思慮道理,二者本不相妨。"三曰:"人之心,或爲人激觸,或爲利慾所誘,初時克得下。不覺突起,便不可禁御,雖痛遏之,卒不能勝;或勝之,而已形於辭色。此等爲害不淺。"曰:"只是養未熟爾。"四曰:"知言云:'天理人慾,同體而異用,同行而異情。'竊謂凡人之生,粹然天理之心,不與物爲對,是豈與人慾同體乎?"曰:"五峯'同體而異用'一句,說得不是,天理人慾如何同得?故張欽夫嶽麓書院記只使他'同行而異情'一句,卻是他合下便見得如此。他蓋嘗曰:'凡人之生,粹然天地之心,道義完具,無適無莫,不可以善惡辨,不可以是非分',所以有'天理人慾,同體而異用'之語。只如'粹然天地之心',即是至善,又如何不可分辨?天理便是性,人慾便不是性,自是他合下見得如此。當時無人與他理會,故恁錯了。"五曰:"遺書雲:'今志於義理,而心不安樂者,何也?此則正是剩一個助之長。雖則心"操之則存,舍之則亡",然而持之太甚,便是"必有事焉"而正之也。亦須且恁地去。如此者,只是德孤。"德不孤,必有鄰。"到得盛後,自無窒礙,左右逢其原也。'此一段多所未解。"曰:"這個也自分明。只有'且恁地去'此一句難曉。其意只是不可說道持之太甚,便放下了,亦須且恁持去。德孤,只是單丁有這些道理,所以不可靠,易爲外物侵奪。緣是處少,不是處多。若是處多,不是處少,便不爲外物侵奪。到德盛後,自然'左右逢其原'也。"六曰:"南軒答吳晦叔書雲:'反覆其道',正言消長往來乃是道也。程子所謂'聖人未嘗復,故未嘗見其心'。蓋有往則有復。以天地言之,陽氣之生,所謂復也。固不可指此爲天地心,然於其復也,可見天地心焉,蓋所以復者是也。在人有失則有復。復,賢者之事也;於其復也,亦可見其心焉。竊謂聖人之心,天地之心也。天地之心可見,則聖人之心亦可見。況夫復之爲卦,一陽復於積陰之下,乃天地生物之心也。聖人雖無復,然是心之用因時而彰,故堯之不虐,舜之好生,禹之拯溺,湯之救民於水火,文王之視民如傷,是皆以天地之心爲心者也。故聖賢之所推尊,學者之所師慕,亦以其心顯白而無暗曖之患耳。而謂不可見,何哉?"曰:"不知程子當時說如何,欽夫卻恁說。大抵易之言陰陽,有指君子小人而言,有指天理人慾而言,有指動靜之機而言,初不可以一偏而論。如天下皆君子而無小人,皆天理而無人慾,其善無以加。有若動不可以無靜,靜不可以無動,蓋造化不能以獨成。或者見其相資而不可相無,遂以爲天下不可皆君子而無小人,不能皆天理而無人慾,此得其一偏之論。只如'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此賢者之心因復而見者。若聖人則無此,故其心不可見。然亦有因其動而見其心者,正如公所謂堯之不虐,舜之好生,皆是因其動而見其心者。只當時欽夫之語亦未分明。"七曰:"李延平教學者於靜坐時看喜怒哀樂未發之氣象爲如何。伊川謂'既思,即是已發'。道夫謂,李先生之言主於體認,程先生之言專在涵養,其大要實相爲表裏。然於此不能無疑。夫所謂體認者,若曰體之於心而識之,猶所謂默會也。信如斯言,則未發自是一心,體認又是一心,以此一心認彼一心,不亦膠擾而支離乎?李先生所言決不至是。"曰:"李先生所言自是他當時所見如此。"問:"二先生之說何從?"曰:"也且只得依程先生之說。"八問邵康節男子吟。曰:"康節詩乃是說先天圖中數之所從起處。'天根月窟',指復姤二卦而言。"九問:"濂溪遺事載邵伯溫記康節論天地萬物之理以及六合之外,而伊川稱歎。東見錄雲:'人多言天地外,不知天地如何說內外?外面畢竟是個甚?若言著外,則須似有個規模。'此說如何?"曰:"六合之外,莊周亦云'聖人存而不論',以其難說故也。舊嘗見漁樵問對:'問:"天何依?"曰:"依乎地。""地何附?"曰:"附乎天。""天地何所依附?"曰:"自相依附。天依形,地附氣,其形也有涯,其氣也無涯。"'意者當時所言,不過如此。某嘗欲注此語於遺事之下,欽夫苦不許,細思無有出是說者。"因問:"向得此書,而或者以爲非康節所著。"先生曰:"其間儘有好處,非康節不能著也。"以下訓道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