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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語類》卷十六 大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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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一章釋明明德

《朱子語類》卷十六 大學三

問"克明德"。曰:"德之明與不明,只在人之克與不克耳。克,只是真個會明其明德。"〔節〕

問明德、明命。曰:"便是天之所命謂性者。人皆有此明德,但爲物慾之所昏蔽,故暗塞爾。"〔〈螢,中"蟲改田"〉〕

自人受之,喚做"明德";自天言之,喚做"明命"。今人多鶻鶻突突,一似無這個明命。若常見其在前,則凜凜然不敢放肆,見許多道理都在眼前。又曰:"人之明德,即天之明命。雖則是形骸間隔,然人之所以能視聽言動,非天而何。"問"苟日新,日日新"。曰:"這個道理,未見得時,若無頭無面,如何下工夫。才剔撥得有些通透處,便須急急躡蹤趲鄉前去。"又曰:"'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文王能使天下無一民不新其德,即此便是天命之新。"又云:"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或問:"此若有不同,如何?"曰:"天豈曾有耳目以視聽!只是自我民之視聽,便是天之視聽。如帝命文王,豈天諄諄然命之!只是文王要恁地,便是理合恁地,便是帝命之也。"又曰:"若一件事,民人皆以爲是,便是天以爲是;若人民皆歸往之,便是天命之也。"又曰:"此處甚微,故其理難看。"〔賀孫〕

"顧諟天之明命",諟,是詳審顧諟,見得子細。〔僩〕

"顧諟天之明命",只是照管得那本明底物事在。〔燾〕

"顧諟天之明命",便是常見這物事,不教昏著。今看大學,亦要識此意。所謂"顧諟天之明命","無他,求其放心而已"。〔方子〕佐同。

先生問:"'顧諟天之明命',如何看?"答雲:"天之明命,是天之所以命我,而我之所以爲德者也。然天之所以與我者,雖曰至善,苟不能常提撕省察,使大用全體昭晰無遺,則人慾益滋,天理益昏,而無以有諸己矣。"曰:"此便是至善。但今人無事時,又卻恁昏昏地;至有事時,則又隨事逐物而去,都無一個主宰。這須是常加省察,真如見一個物事在裏,不要昏濁了他,則無事時自然凝定,有事時隨理而處,無有不當。"〔道夫〕

"顧諟天之明命",古注云:"常目在之。"說得極好。非謂有一物常在目前可見,也只是長存此心,知得有這道理光明不昧。方其靜坐未接物也,此理固湛然清明;及其遇事而應接也,此理亦隨處發見。只要人常提撕省察,念念不忘,存養久之,則是理愈明,雖欲忘之而不可得矣。孟子曰:"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所謂求放心,只常存此心便是。存養既久,自然信向。決知堯舜之可爲,聖賢之可學,如菽粟之必飽,布帛之必暖,自然不爲外物所勝。若是若存若亡,如何會信,如何能必行。又曰:"千書萬書,只是教人求放心。聖賢教人,其要處皆一。苟通得一處,則觸處皆通矣。"〔僩〕

問:"'顧諟天之明命',言'常目在之',如何?"曰:"顧諟,是看此也。目在,是如目存之,常知得有此理,不是親眼看。'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便是這模樣。只要常常提撕在這裏,莫使他昏昧了。子常見得孝,父常見得慈,與國人交,常見得信。"〔宇〕

問:"顧,謂'常目在之'。天命至微,恐不可目在之,想只是顧其發見處。"曰:"只是見得長長地在面前模樣。'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豈是有物可見!"〔義剛〕

問"常目在"之意。先生以手指曰:"如一件物在此,惟恐人偷去,兩眼常常覷在此相似。"〔友仁〕

問:"如何目在之?"曰:"常在視瞻之間,蓋言存之而不忘。"〔宇〕

因說"天之明命",曰:"這個物事,即是氣,便有許多道理在裏。人物之生,都是先有這個物事,便是天當初分付底。既有這物事,方始具是形以生,便有皮包裹在裏。若有這個,無這皮殼,亦無所包裹。如草木之生,亦是有個生意了,便會生出芽櫱;芽櫱出來,便有皮包裹著。而今儒者只是理會這個,要得順性命之理。佛、老也只是理會這個物事。老氏便要常把住這氣,不肯與他散,便會長生久視。長生久視也未見得,只是做得到,也便未會死。佛氏也只是見個物事,便放得下,所以死生禍福都不動。只是他去作弄了。"又曰:"各正性命,保合太和,聖人於乾卦發此兩句,最好。人之所以爲人,物之所以爲物,都是正個性命。保合得個和氣性命,便是當初合下分付底。保合,便是有個皮殼包裹在裏。如人以刀破其腹,此個物事便散,卻便死。"〔夔孫〕

而今人會說話行動,凡百皆是天之明命。"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也是天之明命。〔夔孫〕

◎傳二章釋新民

"苟日新"一句是爲學入頭處。而今爲學,且要理會"苟"字。苟能日新如此,則下面兩句工夫方能接續做去。而今學者只管要日新,卻不去"苟"字上面著工夫。"苟日新",苟者,誠也。〔泳〕

苟,誠也。要緊在此一字。〔賀孫〕

"苟日新"。須是真個日新,方可"日日新,又日新"。〔泳〕

舊來看大學日新處,以爲重在後兩句,今看得重在前一句。"苟"字多訓"誠"字。〔璘〕

"苟"字訓誠,古訓釋皆如此。乍見覺差異。人誠能有日新之功,則須日有進益。若暫能日新,不能接續,則前日所新者,卻間斷衰頹了,所以不能"日日新,又日新"也。〔人傑〕

"'苟日新',新是對舊染之汙而言。'日日新,又日新',只是要常常如此,無間斷也。新與舊,非是去外面討來。昨日之舊,乃是今日之新。"道夫雲:"這正如孟子'操存舍亡',說存與亡,非是有兩物。"曰:"然。只是在一念間爾。如'顧諟天之明命',上下文都說明德,這裏卻說明命。蓋天之所以與我,便是明命;我之所得以爲性者,便是明德。命與德皆以明爲言,是這個物本自光明,顯然在裏,我卻去昏蔽了他,須用日新。說得來,又只是個存心。所以明道雲:"聖賢千言萬語,只是欲人將已放之心約之使反覆入身來,自能尋向上去,下學而上達也。"〔道夫〕

湯"日日新"。書雲:"終始惟一,時乃日新。"這個道理須是常接續不已,方是日新;纔有間斷,便不可。盤銘取沐浴之義。蓋爲早間盥濯才了,晚下垢汙又生,所以常要日新。〔德明〕

徐仁父問:"湯之盤銘曰:'日日新。'繼以'作新民'。日新是明德事,而今屬之'作新民'之上。意者,申言新民必本於在我之自新也。"曰:"然。莊子言:'語道而非其序,則非道矣。'橫渠雲:'如中庸文字,直須句句理會過,使其言互相發。'今讀大學,亦然。某年十七八時,讀中庸大學,每早起須誦十遍。今大學可且熟讀。"〔賀孫〕

鼓之舞之之謂作。如擊鼓然,自然使人跳舞踊躍。然民之所以感動者,由其本有此理。上之人既有以自明其明德,時時提撕警策,則下之人觀瞻感發,各有以興起其同然之善心,而不能已耳。〔僩〕

"周雖舊邦,其命維新。"自新新民,而至於天命之改易,可謂極矣。必如是而後爲"止於至善"也。〔僩〕

"其命維新",是新民之極,和天命也新。〔大雅〕

◎傳三章釋止於至善

"緡蠻黃鳥,止於丘隅。"物亦各尋個善處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德明〕

"於緝熙敬止。"緝熙,是工夫;敬止,是功效收殺處。〔宇〕

或言:"大學以知止爲要。"曰:"如君便要止於仁,臣便要止於敬,子便止於孝,父便止於慈。若不知得,何緣到得那地位。只這便是至善處。"道夫問:"至善,是無過不及恰好處否?"曰:"只是這夾界上些子。如君止於仁,若依違牽制,懦而無斷,便是過,便不是仁。臣能陳善閉邪,便是敬;若有所畏懼,而不敢正君之失,便是過,便不是敬。"〔道夫〕

問:"至善,如君之仁,臣之敬,父之慈,子之孝者,固如此。就萬物中細論之,則其類如何?"曰:"只恰好底便是。'坐如屍',便是坐恰好底;'立如齊',便是立恰好底。"〔淳〕(宇同。)

周問:"注云:'究其精微之蘊,而又推類以通其餘。'何也?"曰:"大倫有五,此言其三,蓋不止此。'究其精微之蘊',是就三者裏面窮究其蘊;'推類以通其餘',是就外面推廣,如夫婦、兄弟之類。"〔淳〕謨錄雲:"須是就君仁臣敬、子孝父慈與國人信上推究精微,各有不盡之理。此章雖人倫大目,亦只舉得三件。必須就此上推廣所以事上當如何,所以待下又如何。尊卑大小之間,處之各要如此。"

問:"'如切如磋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此是詩人美武公之本旨耶?姑借其詞以發學問自修之義耶?"曰:"武公大段是有學問底人。抑之一詩,義理精密。詩中如此者甚不易得。"〔儒用〕

"至善"一章,工夫都在"切磋琢磨"上。〔泳〕

既切而復磋之,既琢而復磨之,方止於至善。不然,雖善非至也。〔節〕

傳之三章,緊要只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切,可謂善矣,又須當磋之,方是至善;如琢,可謂善矣,又須當磨之,方是至善。一章主意,只是說所以"止於至善"工夫,爲下"不可諠兮"之語拖帶說。到"道盛德至善,民不能忘",又因此語一向引去。大概是反覆嗟詠,其味深長。他經引詩,或未甚切,只大學引得極細密。〔賀孫〕

魏元壽問切磋琢磨之說。曰:"恰似剝了一重,又有一重。學者做工夫,消磨舊習,幾時便去教盡!須是只管磨礱,教十分淨潔。最怕如今於眼前道理略理會得些,便自以爲足,便不著力向上去,這如何會到至善田地!"〔賀孫〕

骨、角,卻易開解;玉、石,儘著得磨揩工夫。〔賀孫〕

瑟,矜莊貌;僩,武貌;恂慄,嚴毅貌。古人直是如此嚴整,然後有那威儀烜赫著見。〔德明〕

問:"解瑟爲嚴密,是就心言,抑就行言?"曰:"是就心言。"問:"心如何是密處?"曰:"只是不粗疏,恁地縝密。"〔宇〕

"僩,武毅之貌。"能剛強卓立,不如此怠惰闒颯。〔僩〕

問:"瑟者,武毅之貌;恂慄,戰懼之貌。不知人當戰懼之時,果有武毅之意否?"曰:"人而懷戰懼之心,則必齋莊嚴肅,又烏可犯!"〔壯祖〕

問:"恂慄,何以知爲戰懼?"曰:"莊子雲:'木處,則恂慄危懼。'"〔廣〕

大率切而不磋,亦未到至善處;琢而不磨,亦未到至善處。"瑟兮僩兮",則誠敬存於中矣。未至於"赫兮喧兮",威儀輝光著見於外,亦未爲至善。此四句是此段緊切處,專是說至善。蓋不如此,則雖善矣,未得爲至善也。至於"民之不能忘",若非十分至善,何以使民久而不能忘。古人言語精密有條理如此。〔銖〕

"民之不能忘也",只是一時不忘,亦不是至善。又曰:"'瑟兮僩兮,赫兮喧兮'者,有所主於中,而不能發於外,亦不是至善;務飾於外,而無主於中,亦不是至善。"〔銖〕

問"前王不忘"云云。曰:"前王遠矣,盛德至善,後人不能忘之。'君子賢其賢',如堯舜文武之德,後世尊仰之,豈非賢其所賢乎!'親其親',如周后稷之德,子孫宗之,以爲先祖先父之所自出,豈非親其所親乎!"〔宇〕

問"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曰:"如孔子仰文武之德,是'賢其賢',成康以後,思其恩而保其基緒,便是'親其親'。"〔木之〕

或問"至善"章。曰:"此章前三節是說止字,中一節說至善,後面'烈文'一節,又是詠歎此至善之意。"〔銖〕

◎傳四章釋本末

問"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曰:"固是以修身爲本,只是公別底言語多走作。如雲:'凡人聽訟,以曲爲直,以直爲曲,所以人得以盡其無實之辭。聖人理無不明,明無不燭,所以人不敢。'如此,卻是聖人善聽訟,所以人不敢盡其無實之辭,正與經意相反。聖人正是說聽訟我也無異於人,當使其無訟之可聽,方得。若如公言,則當雲'聽訟吾過人遠矣,故無情者不敢盡其辭',始得。聖人固不會錯斷了事。只是它所以無訟者,卻不在於善聽訟,在於意誠、心正,自然有以薰炙漸染,大服民志,故自無訟之可聽耳。如成人有其兄死而不爲衰者,聞子皋將至,遂爲衰。子皋何嘗聽訟,自有以感動人處耳。"〔僩〕

使他無訟,在我之事,本也。恁地看,此所以聽訟爲末。〔泳〕

"無情者不得盡其辭",便是說那無訟之由。然惟先有以服其心志,所以能使之不得盡其虛誕之辭。〔義剛〕

"大畏民志"者,大有以畏服斯民自欺之志。〔卓〕

◎傳五章釋格物致知

劉圻父說:"'人心之靈,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恐明明德便是性。"曰:"不是如此。心與性自有分別。靈底是心,實底是性。靈便是那知覺底。如向父母則有那孝出來,向君則有那忠出來,這便是性。如知道事親要孝,事君要忠,這便是心。張子曰:'心,統性情者也。'此說得最精密。"次日,圻父復說過。先生曰:"性便是那理,心便是盛貯該載、敷施發用底。"問:"表裏精粗無不到。"曰:"表便是外面理會得底,裏便是就自家身上至親至切、至隱至密、貼骨貼肉處。今人處事多是自說道:'且恁地也不妨。'這個便不是。這便只是理會不曾到那貼底處。若是知得那貼底時,自是決然不肯恁地了。"〔義剛〕子寰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