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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蘇麻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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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麻,即白蘇,成熟時的種子叫做蘇子。在我們鄉下,蘇麻的秸稈謂之蘇麻簍子,亦或是蘇麻樓子,都是很形象的稱呼。秸稈上的果託成排成垛,密密擁聚,真地像一層層樓房,也像一隻只裝着種子的篼簍。習俗流傳着用蘇麻簍子給安葬的棺槨暖壙的做法,我一直記得很清晰。壙穴挖好了,在棺木放下去之前,於壙內點燃香紙爆竹並蘇麻簍子,這蘇麻簍子也跟着爆竹一起噼噼啪啪,煞是熱鬧。蘇麻簍子能炸響,緣於莖幹內有節,似竹子一般,只不過竹子是圓形的,而蘇麻的莖是方形的。

懷念蘇麻散文隨筆

鄉下栽植蘇麻,完全用來榨油,這油叫蘇油,有別於菜油。《天津老年時報》2008年11月21日《給“加油”喝倒彩》一文,說油菜就是蘇麻,亦即蘇油就是菜油,2009年第三期《咬文嚼字》給予了指正。報上的錯誤在於誤解了“荏”這個字。當然,我的父老鄉親也不理解這個字。我讀了點書,其實也只知道“荏苒”一詞,所謂“光陰荏苒”或“荏苒代謝”是也。經查字典詞典,明白了“荏”就是蘇麻,“一年生草本植物,也叫白蘇。莖方形,葉橢圓形,有鋸齒,開白色小花,種子通稱‘蘇子’,可榨油;嫩葉可食”。古代稱作桂荏、鳧葵、荏蓼。“荏苒”實即“荏染”,其義來自它的轉義“柔弱、怯懦”,如色厲內荏。解釋這層意思,老農最有發言權。我小時候鋤草,常常將栽在地邊玉米苗附近的荏弄斷,它太柔弱,太不經觸碰了。再補栽一株,仍然活得很好,甚至長得比玉米還高,當然比我更高。後來鋤地,父兄們就事先叮囑,要小心蘇麻。

我最難忘的是母親倒蘇麻子的情形。“倒”就是“取”,即將收割回來的蘇麻紮成小捆,靠在牆角或支架上,待它已經乾透,籽粒在簍子裏鬆散,取到簸箕裏,倒垂下來,用一根木棒猛敲蘇麻秸稈,那蘇子就如流水一般,簌簌落到簸箕裏。倒蘇子不獨是一種農活,它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一門技藝:有聲有色,有香有味,那均勻的蘇子一律黑褐色,飽滿,渾圓,抓起一把,瞬間從指縫溜走,那是一種豐收的快感,也是收穫莊稼之外的一份欣喜。我母親似乎已經聞到了油香,這從她臉上漸次展開的笑容可以看到。

看着母親倒蘇子,我還得到過一些實用的知識。有一回,我砍來一抱形似蘇麻的東西,拿到母親的簸箕裏敲籽。母親斷然阻止,說那是紫蘇。多年後,我還不服氣地認爲紫蘇和白蘇不過弟兄而已,實質並無多大差別。母親沒多說,只叫我聞它們的氣息。果然,蘇麻清香、溫潤,帶點淡淡的`青澀,而紫蘇苦冽、沖鼻,完全是草藥的味兒———儘管它們的籽粒大小和色澤都差不多,就像窮人的孩子和富家的孩子小時候頑皮起來都差不多。

下面該說榨油了。榨蘇麻油和榨菜籽油是同一個油榨,也是同一個師傅,只是季節不同。夏季榨菜油,冬天榨蘇油。農閒了,油匠師傅挨門打招呼:趕明兒把蘇子準備好,開榨了!這“開榨”聽起來就像“開閘”,聲音拖得長長的,餘音在村頭飄得遠遠的,一羣孩子歡呼雀躍。孩子們高興啥?可不,榨棚暖暖的,熱氣熏熏的,油香噴噴的,煎餅香香的,更不要說那上榨的着力、壓榨的憋勁和起榨的輕鬆了。盛在壺裏的蘇油清亮、綿柔,倒影可鑑,散發出沁入心脾的異香,那是一種熟油的香味,就像父母的體溫,縈繞在你身旁,久久不肯散去。

好久沒有吃過蘇油了,以致漸漸忘了蘇麻。眼下鍋裏連菜油也少,所多的是調和油,在外面餐館裏說不定就吃些地溝油,談油色變之餘,想起蘇麻油,想起《齊民要術》裏的“荏子秋末成”和《本草綱目》裏的“荏子可壓油”,想起在秋陽下幸福敲打蘇麻的我的母親,想起用麻桿暖壙而入墓的我的父親,禁不住將整個身子探進莊稼地,急切而茫然地喊一聲:蘇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