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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父親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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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公元2013年8月19日(農曆七月十三),一個剛過生日才兩天、享年77歲的老人,在經歷了他坎坷備盡的生涯後,終於走完了他77年的艱難歲月,忽然離我而去了。接到二弟從莊浪打來的電話,第一時間向我的行長做了彙報,辦妥請銷假手續,坐上行裏安排我回老家奔喪的車,帶着妻子和二個女兒,一路默坐,大約臨近中午11點到達我的家鄉,大放悲聲,彷彿沉積了一個世紀的淚水陡然奔瀉。我幾乎仍然沉浸在那種巨大的悲痛中難以自拔。

念父親散文

時光如水,從指尖悄然劃落,不留絲毫痕跡,好快啊,敬愛的父親離開我們三年了,在父親“三週年”忌日到來之際,我不由得想寫點東西給我的父親,筆未動淚先流,悲已由心起。三年前父親撒手人寰離我們而去,遠離了塵世的喧囂,沒有了病痛的折磨,擺脫了世俗的煩惱,去了永遠沒有憂愁、沒有煩惱和病痛的天堂,走--於他是解脫了,卻留給我們無盡的悲痛和思念。

在父親生前,我寫過好幾篇關於父親的文章,無論寫多少關於父親的文章都寫不盡我無盡的思念,也寫不盡父親七十七年走過的風雨歷程,他過的橋比我走的路都多,他一生的傳奇經歷可以寫出動人心魄的長篇連續劇來,可惜我的筆怎麼也丈量不完父親的人生路,他的故事、他的經歷隨着他埋入了地下,給我們留下了無盡的遺憾,一切終將是塵歸塵、土歸土,唯有他的音容笑貌永留在我們心間。三年多來,父親久違的身影不時的進入我的夢鄉,來慰籍我思念的心,想他、敬他、愛他、念他,這種表達不完的親情會伴我一生,我會在某個時刻突然的想起父親,一聲長長的、無奈嘆息伴着我的心酸和眼淚,這種思念比任何的情感都要深厚、久遠。無數夜空下的思念、多少次夢中的相逢,多少件往事的回憶,如今我只有用筆去記錄我的內疚,用情去呼喚您,用心去祝福您,用文字來懷念您。不能忘記您對我們的諄諄教誨,不能忘記您對我們的殷切期望。

父親性格剛強但卻有顆善良的、體恤窮困人的心,平生做好事無數,我想以他超凡脫俗的氣度和高貴的品格一定能夠進入天堂、超越世俗輪迴的。也許此刻他正在天堂的某個角落慈祥的注視着他凡塵俗世中的老伴、兒女們和孫兒們,他的靈魂護佑着我們,讓我們平安、健康、快樂的生活。

回想父親自08年生病以來的點滴,我痛徹心扉,每想一次都有種揪心的、讓人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慎終須盡三年孝,追遠長存一片心。這是我的父親去逝後,由陰陽先生撰寫並貼在我父親靈堂門上的一幅對聯。我親愛的父親去世已經快整三年了,父親的生命已化作另一種形式恆久的存在於天地間。我從莊浪到華亭,再從華亭到莊浪,三年間,走遍了漫漫天涯路,淚眼望斷遙遙海角處,總看不到父親的身影,聽不到父親的笑聲。三年一千多天,父親的五兒五媳十三個孫子孫女用老家傳統的方式燒去了一摞摞紙錢,一次次用冥幣喚回父親從夢中穿越天堂,捎給兒孫們一句句的問候,這一切猶如死不瞑目的懸望。

我似乎活到2013年才真正認識到什麼叫做死亡。那年我51歲。

在那個秋天,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山一樣偉大的老父親,離我而去。從那之後我所經歷過的每一寸時光,我幾乎都浸在那種巨大的悲痛中難以自拔。

按照老家薛家河的喪葬儀式,我的母親要求她的兒子們對她的“掌櫃的”的喪禮備極哀榮,在三天孝歌嗩吶的頌唱裏,依着老先人們遺留下來的風俗舉辦了沉痛而傳統的葬禮。下面,我以流水方式輯錄在此:(一)落草。所謂落草,就是將我父親的遺體從生前所睡的炕上移至正屋的地上。由於在地上鋪了一層麥草,故叫作“落草”。需要注意的是,遺體只能移動一次,超過兩次就叫“移喪”,據說一旦“移喪”了,活人、亡人,都不得安寧。按照我們薛家河的習慣,在老人生命垂危之際就要爲他穿好壽衣。貼身穿的是襯衣襯褲,然後再穿上黑色的棉衣,棉褲最外面套上一件長袍長袍外面穿上長褂。面料,多選綢子(意爲多子)不選緞子(諧音斷子);整套服裝不能有鈕釦,要全部用帶系,表示後繼有人,也就是帶“子”的意思。當我爹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由我產家門裏親房中的男性,將我爹的雙腳合攏並用麻繩將雙腳綁住,以防止在移動屍體時雙腳分開。與此同時,在我爹的牀頭燒些紙錢,即“上路錢”,以備我爹的亡靈在通向奈河橋的路上使用。接下來,在我爹的臉上綁上一張白紙叫作“面衣”。(二)救屍。救屍這一過程有時需要幾小時甚至十幾小時,原則上由女兒們親自完成。但是,隨着時代的變遷,加之當時的情況緊急情形來確定,由於我們是兄弟五個乾兒子沒有女兒,事急從全,我的四弟和幾位堂兄堂弟先來給我的父親救屍。救屍,即解開我老爹的上衣,在肚臍眼的上方放一個形似菸灰缸的麪糰,內倒濃度較高的白酒。因麪糰的底做得很薄,所以酒會下滲,進入肌膚.就這樣一次次地添酒,一次次用簸箕扇、鼓風吹,直到我爹的屍體渾身僵硬,頭一搖腳動彈爲止。我們莊裏人認爲屍體越僵硬越不容易腐爛,也就越能表現出女兒們的孝心。至於爲什麼說屍體越僵硬越能表現出女兒們的孝心,這一點我後來請教過我們莊裏的老年人,答案,救屍這個過程,都是女兒們跪着進行的,在靈堂裏均默不作聲,即使是六月天,在地上鋪了一層點草,但是跪十多小時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原來,救屍也是救贖兒女們的良心。我因爲從華亭趕到家裏已是近中午了,沒能爲父親盡到“救屍”的孝心,所以,我被我們家門裏人定義爲“狗娃食”。(三)破孝。破孝就是按照血緣關係的親疏遠近,來劃分喪服的輕重。一般而言,兒子們的喪服最重。根據儒家經典《儀禮.服》所載的五等孝服爲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孝子頭戴由麻繩編制而成的喪冠,身穿由麻布做成的孝衫,腰繫腰絰,腳穿蒙着白布的布鞋,手持喪杖,喪杖也有講究,兒子手持喪杖最短,依次是孫子、重孫、麼麼孫。孝子孝衫用麻布撕成毛邊,左右衣旁和下邊不縫,使斷處外露,以表示未經修飾。而在鞋面上蒙白布也有一個講究,因我父親先走母親健在,我們的孝鞋只蒙了個尖尖,去年我母親走時就把整個鞋矇住喪期爲三年。次者是女兒的孝服,她們的孝略輕於兒子的孝,但兒媳的孝服於兒子同等。在孝衫的長度上也略短,孝冠與兒子一致。鞋則不論父母是否還有人健在都不能全部矇住,腰間也不繫腰絰,喪期爲三年。其次是爲侄子輩破孝,由於血緣關係較爲疏遠,他們只有孝冠,喪期爲100天。最後是爲孫子輩破孝,他們的孝衫比女兒的還短,腰間同樣沒有腰絰,而鞋只是矇住腳面部分喪期爲100天。我的老父親去逝後,我七爺兒子我叫信春爸爸給我們破孝,從孫子輩開始直接一家一家挨着破到兒子兒媳。孝衣孝帽,等喪事辦結束後,在家裏的主房裏將所有的孝衣孝帽全部用竹竹截成類似跟釘子一樣的小段釘在牆上,再依序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將孝衣帽掛牆上,用面然沾上一張白紙防灰塵。(四)打墳。薛家河裏的人從先人開始,一直沿襲土葬。老年人也常說,亡人奔土如奔金,人死了一般都要儘快埋葬。因此,打墳是喪事中第一件要緊的事。我們莊又特別相信“風水”、“脈氣”,認爲老先人埋在自家的自留地,請陰陽先生選就一處“風水寶地”心裏就踏實。所以,我們莊裏人在墓址的選擇上非常慎重和認真。

我父親去世後,由我這個長子陪同我們同村的陰陽先生拿上羅盤、戒尺、繩丈、木橛、钁頭等工具同到我們家的自留地“灣裏”。選擇“風水”好的“山向”,勾畫出墓址,俗叫“勾穴地”。“勾穴地”還要兼顧後來,夫妻並埋兒子爲父母“掛腳”等事宜。因我父親進的是新塋,在2004年農曆四月初七,我們家請陰陽先生用八卦羅盤反覆測看、劃線定位,確定的新塋方十九,即四四方方19米,擺上香案,敬告祖先,祭奠天地,行成瑩禮,這種儀式簡稱“成塋”。我們薛家河裏人管這叫鋪磚,也叫給老先人佔哈了。

“陰陽”先生勾定了“穴位”之後,還要誦經斬草,動土時,孝子還要燒香表、行大禮,祈神保佑,也就是爲老人修陰宅的“奠基禮”。我記得給我父親打墳時,陰陽先生吩咐我用谷稈紮成一個稻草人,用碗按上一碗麥子,再拿上一個銀飾,陰陽誦經時要拿在手裏,經畢拿菜刀將稻草人斬面三段,稱“斬草”,把麥子撒在斬草的地方叫“落脈”。我們埋人的墓穴從構造上分兩部分:一是“明坑子”,垂直深約6.4尺至左右,寬約4尺左右;二是“穿堂窯子”,在“明坑子”底部大頭一端,挖一個大小能放進棺材的`土窯洞,一般高3尺多,深8尺多。過去當地土葬除了官紳,一般不用磚石。改革開放以來,我們莊裏人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修墓的規格也隨之升級。現在,“穿堂窯子”大都用磚箍,俗稱“磚箍墓”。我父親的墓穴按現在新式的做法直接打了個長1.2丈的“明坑子”,後邊6尺用2400塊磚箍了個“穿堂窯子”。我們莊裏人現在多是趁老人健在時,就老早把墓址先好。一則爲老人去世後,有備不忙;二則讓老人看一看自己歿後的“居屋”,以表兒女孝心。

我父親墓穴自“斬草”破土動工後,莊裏由社裏派了6個人精壯男勞力,家門裏由總管指定了一位年長者侍候土工,一日三餐,盡力款待。土工的飯由孝子送去。我的父親因我是長子自然而然送飯的差事是我的,當土工吃飯時,我要“以跪伴食,無命不起,直至食終”。孝子必須每天去墓地給打墳的人敬菸倒茶,磕頭示敬,吃飯時要給打墳人敬酒,這是我們薛家河裏人絕不可少的禮儀,也是老祖宗留下的老哈數。(五)入殮。我們叫做“暖棺”即在早已準備好的棺材裏,鋪上褥子和裝有草木灰和柏樹葉的三角形菱形枕頭,然後將屍體用麻繩提着移入棺材,並在棺底用七朝麻錢擺成“北斗七星”,並在我爹的袖子裏裝入四個麪糰和一些紙錢(現已改爲銀元),我給我的父親按陰陽先生的意圖,放在的是麻錢。紙錢一方面是作爲陰間買路錢,另方面是意在說明能讓子孫後代發家致富。暖棺時,在場之人誰也不能呼喚任何一個生者名字,然後將綁於我爹面部的面衣拉下來,放入棺材,以防後代出現肓啞之人。最後蓋上被子便蓋上棺蓋,用木釘訂好,忌用鐵釘,因爲鐵釘會生鏽不融化,被認爲有礙於亡人。在這一過程中,孝子、孝女及死者的妻子或丈夫都不能留在跟前,而是跪在院子裏,不能發出哭聲,擔心死者會因爲聽到親人的哭聲不忍心而無法安心上路,等暖棺工序全部結束時,總管就讓我們孝子大放悲聲,嚎哭送親人到那一世界去報到。(六)出殯下葬。按陰陽先生選擇的吉日吉時出殯,我的父親是七月十五出殯。在出殯前,我家以單個不連續的炮聲爲信號,通知我們莊裏的父老鄉親來擡埋我父親。我的父親靈柩由莊裏青年男子擡着前往墓地,我頭頂酵子盆,打着引魂幡、手持喪杖隨後,我的妻子和幾個弟弟、弟媳跟隨其後,一路放聲大哭,在墳上,先下葬,就是將棺櫝用繩子繫好,用喪擔擡着吊到“明坑子”,瞅準墓穴的中線將棺櫝送入“穿堂窯子”。我是家中的長子,當然由我拿笤帚做掃東西之態退出墳坑並抹去自己的腳印,由其他人拽上來懷抱另一個靈牌,繼續做掃東西之態先行回家,一路上用哭聲重複着“爹,走回去”,意在爲我爹“叫魂”。等我走了之後,莊家往墳坑裏揚第一杴土之後,很快掩埋墓穴,雍土成丘,墳塚下面的老父親,從此,將永遠長眠在我們爲他老人家造就的新塋裏。

薛家河的喪俗還保留着古老的禮儀,在入土後的一百天裏,每到黃昏,親人要到墳前爲逝者送燈。意在爲逝者照亮那漫長的冥路,我們老家管這個叫“掛燈籠”。我有時會想陰曹地府,那是怎樣一條黑暗的甬道,其盡頭究竟是什麼樣的世界?我至今仍無從知曉。我只知道在接下來的100天裏要爲我的老父親點亮一盞燈籠,也叫墳燈。在服三的那天,我仍然不相信死亡是不可逆轉的旅途,我獨跪在墳前燒紙鳴鞭,匍匐在墳頭痛哭,總想喚醒沉睡中的父親。臨回華亭的先一天晚上,我站在家門口遠遠的望着父親的墳燈,墳燈在晚風中無聲搖曳。依依惜別父親的孤墳時,難以控制自己總要頻頻回眸遙看那盞星火,我生怕它在我轉身之際就熄滅,我需要它照亮父親的孤單長夜,更需要它永遠照亮,我及我的親人與子女兒孫此後的命途。

父親,您在那邊還好吧?我想您,想您!真的好想您,我一直以爲我是堅強的,沒想到我是這麼的脆弱,想您的時候會流淚,想您的時候會心痛。兒時父親時常把我們兄弟幾個抱回屋裏,自己卻披件汗衫,沒黑沒明地繼續勞作。此時家鄉整個山村都處在沉睡中,偶或聽見一兩聲狗吠和鳥鳴。

想歸想,念歸念。但死亡又確實如同一張有去無回的單程車票。三年了,我敬愛的老父親,沒有人真正能告訴我您在彼岸的消息。過往的情景,多少次,在夢裏,我又重新回到了那種曠遠、寧靜的山村,思念如同針扎一樣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