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懷念母親散文

我趕着上班時間，正提起包包出發，電話又突然響起，於是掏出手機翻開來看，見是家屬來電，她接通電話就問我在哪裏，我說我在家裏，現在準備去上班，什麼情況？她說：“沒有什麼情況，主要是問候你一下，因爲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樂！不過我今天不得回來，至於你想吃什麼，就自己安排一下……”我掛了電話，唏噓人生，四十八年歲月彷彿就在一夜之間。

我一邊想，關門下樓，出了小區門口，看十月小雨，還是那麼多，淅淅瀝瀝，流淌在馬路上，不斷裹着季節的薄寒與人車交織的匆忙。照常人想法，生日大事，休息一天半日無妨，可是我無以從之，因爲要做的事情還多，過了一天就少一天，想想母親曾經告訴我：“光蔭可數，命理難稱，人只有一天一天的老，沒有一天一天的年輕，勤勞一天就安心一天，荒廢一天就擔憂一天。”

生命驚現，來世不易，既是偉大的，也是痛苦的，偉大讓人記住，痛苦讓人祝賀，《佛經》曰：“當小孩呱呱墜地就哭着，苦啊，苦啊！可見世間有多苦，但是在此堪忍，世界住久了，反而以苦爲樂。”真是苦樂年華，永不停息。

母親用痛苦換來我生命的誕生，便養大成人，卻是何其不易，譬如說處在母腹中，母親吃熱的食物，怕我處在火山之內；吃冷的食物，怕我臨於冰窟寒宮；吃辣的食物，怕我成爲張飛臉譜，特別是生病以後更不能吃藥，萬一致畸怎麼辦，如此小心翼翼，禁這樣禁那樣，於是只有忍受病纏身體的折磨，隨時間而慢慢拖好。

十月懷胎，終於面世，又怕風吹雨打，最怕長不成人，則痛心入肺，常抱在懷裏，或背在身上，再冷再熱的天氣都無所畏，甚至一天馱到黑還捨不得放下地，儘管苦累勞身，渴餓胃腸，都得先餵了兒子奶以後，纔去煮飯。

母親寧願沒有自己，都不能失去兒女；寧願不吃不喝，都不能讓兒女吃虧；寧願自己感冒生病，都不能讓兒女有半點不舒服……後來，漸漸長大，一頓一頓要多搭一把米，一年一年要少穿一件新衣服，或者等到兒女齊高、能共衣共鞋時，乾脆就領他們的殘。母親啊，您真苦！這就是您的偉大與崇高，《詩經》雲：“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恩德如海，母愛無邊，爲兒只有跪敬終身。

母親啊，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生日是您的痛苦，讓我一生驚喜，又一生難忘，因爲我的幸福是建立在您的痛苦之上的，沒有您的痛苦就沒有我的幸福，沒有您的辛勞就沒有我的快樂，沒有您的曾經就沒有我的現在與將來。

穿過清晨，走過傍晚，冥思苦想，四十八年前的今天您是怎樣熬過來的，那是您最艱難的日子，我曾經聽您說過，生我那年收成不好，紅苕洋芋都沒得多的，常是吃了上頓愁下頓……生我那天，天氣晴朗，生產隊正搶着冬季生產，父親不在家，您一個人自己照顧自己。生我的時候，我又下地得慢，落地時純粹不曉得叫喚，而您心頭更是着急，忘記吃飯，一直忙到下午。

生活窘迫，連家裏吃的油也沒得，好在祖母勒緊褲帶，一年省吃儉用，節約了一湯罐油給您……在四十二個日子裏，您大多數吃的是紅苕洋芋與白湯白水，素然無味，非常難吃，可是爲了兒子的奶水，您沒有選擇的餘地，只有嚥下那些歲月的清寒。

我長大以後，發現凡是蒸紅苕，母親吃了都打哽翻胃，非常難受，我問是什麼原因，她說：“沒有什麼，主要是生你的時候，月子裏吃紅苕太多，加上沒有油水，腸胃勞糟，已成痼疾。”

母親因爲在月子裏飢餓，還得了“暈病”，平時只要一餓就容易暈倒，記得我中考那年，去“朝天馬”取苞谷，由於早飯過遲，母親就暈在了地裏，後來我總是提醒母親，再忙也是做不完的活路，不要光看地裏不看天色，硬拿自己的身體爲難，到時間就一定要回家煮飯吃，可是母親總覺得責任在身，常是自加壓力，不給喘息的機會，早出晚歸，挨凍受餓，始終用勤勞爲我們換來美好的前景與光明。

於此，我又突然想起昨夜晚的偶然之事，許是因爲母親又在提醒我。當時，我在“江山文學”編完《穿過銀河系》和《愛很簡單》這兩篇文章以後，已是深夜十一點過，原本該下機休息，可總有一種莫名的感覺，讓我惴惴不安，於是無意間打開QQ來看，剛登錄不一會兒，電腦右下角就彈出一個消息框，框裏提示道：“老屋您好，明天是您的生日，祝您生日快樂！”多謝母親在天之靈，讓我沒有忘記自己的生日，以及十月的清寒與風霜。

很多人到生日那天都會團聚家人，或三朋四友，或生日蛋糕，或酒肉飯菜等過着特殊的生活，便讓人祝賀生日快樂，而我卻是沒有這樣的心情，因爲有母親昨天的痛苦，纔有我今天的快樂，樂乘苦上，樂也是苦。於此，我下班回家，就追隨母親四十八前的痛苦，再現她月子裏的生活，蒸幾個紅苕，熱一碗開水，讓紅苕在開水中默讀母親曾經的歲月，一口一口嚥下生日的心酸以及母親的願望。

白天的雨，夜晚的`月，寒襲窗下，溯苦尋思，我一邊吃紅苕，一邊喝開水，並在電腦上瞻仰母親的遺像，素淡靜默，悲傷叩心，只見那張蒼白無血的臉總是泛着歲月的寒光，而我就在寒光裏愴然淚下！

寒顫中，我壓縮四十八年的歲月，變成一個理想的生日蛋糕藏在我心裏，便以她的芳香滋養我生命的成長，雖然母親不知生日蛋糕是什麼，但她曾經一定在我生日那天爲我做過“長粑”，或用自己口中省下來的錢爲我買過“糖顆”，也許她從來就沒有捨得嘗過，甚至看到兒子吃得愈香心裏就愈甜，這就是母親的幸福與微笑。

二零一一年九月，一位同事去我家時，便深有感觸地告訴母親：“……前幾天，我又讀到他所寫的一篇文章，真的非常感人，是登在報紙上的。”母親聽了，異常興奮，一臉微笑如燦爛的陽光，那種由來的喜悅與成就感，讓她覺得如今的兒子終於長大，可以放心了。然而，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母親那次微笑竟成最後的微笑。

母親啊，今年是您去世的第四個年頭，爲兒之人常是懷念您，特別是冬天到來的時候，讓我非常擔心，因爲您身體很不好，稍不注意就感冒了，並一拖就是十天半月。雖然您走了，但還是令我難以放心，我想假如天國能改變您生前的狀況，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