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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進城記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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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母親進城記

母親進城記的散文

接母親來城裏小住的當天,我的手機就不厭其煩地響了n次,電話中父親欲言又止,最後扔下一句話:“叫你媽早點回來,豬雞鴨的我喂不了。”

母親剛吃了幾隻餃子,放了碗筷,神色惶惶地說:“都答應好好的,讓多待幾天……”

我們姐弟已經商量妥了,第一天住在我家,下午我帶母親逛逛美食城,逛逛商場。爲年逾古稀的老孃選一套春天穿的衣衫,吃吃風味小吃。父親的一個電話,令母親坐立不安。嘴裏不停地念叨:“啞巴畜,你爸喂不好,院內的韭菜該施肥了……”操勞了一生的母親,走得最遠的地方,就是兒女現在居住的縣城。在此之前,我們努力了無數次才勸動了母親,來城裏住些日子。希望在她還能享受世間美味和風景的時候,把孝心一一兌現。

我安撫住母親,隨即,拉着她的手,下樓,過馬路,步行穿過濱海城商家雲集的街道。十字路口,紅燈時,母親握着我的手很用力,這隻手,多少年前,曾牽着我渡河,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送我上學。曾牽着我到鄉村趕大集,看露天電影。在歲月的長河中,給我扶上人生的扁舟,指引我朝前行走的航向。

現在,母親的手猶如一朵幾近枯萎的丁香花瓣,它就躺在我的掌心裏,時而慌亂,像只受驚的麋鹿,時而汗津津地,彷彿奔跑累了的頑童。這個季節的母親,需要兒女給的溫暖,庇護,難道不是嗎?

整個下午的時光裏,請母親吃了水果煎餅,喝了一杯雀巢咖啡,在商城試衣,母親都表現的心不在焉,她牽牽念唸的是家裏的雞鴨鵝狗,她的小菜園,她的土地。好像這些小生靈和土地離開她,地球就停止旋轉了。而我自認爲的美食,卻沒有煽動起母親的味蕾,她勉強用白亮的假牙輕輕嚼動了幾下,皺着眉頭宣告:“浪費錢了,哪趕上苞米粥就鹹菜好吃。”

一路上我耐着性子,又帶母親在海邊兜風。長長的海岸線上,荒草間竄出的婆婆丁,芥菜,引起了母親的興致。此時的母親,就像回到她的那片土地上,蹲下身,找來一塊尖尖的石頭,摳野菜。邊摳邊說:“清啊,這菜多摳一些,拿到早市去賣,換點零花錢,多好,多好……”

我只好陪母親摳野菜,一行海鷗嘶鳴着在半空盤旋,海漲潮了,遠處深海發出嘩嘩——嘩的海浪撞擊聲。

斜陽安靜的泊在西天,返程時,母親兩手拎着鼓鼓囊囊兩大包野菜,像個從戰場上凱旋歸來的將軍,褶子裏都是幸福的笑,這是她來我家一天之中,難得的笑容。

回到樓裏,母親直奔廚房,將婆婆丁和芥菜分開,剔除根上泥土,整整齊齊地紮成一捆一捆。問我要秤,想秤一下有幾斤。我有些生氣,說了母親,“我哪有空去早市賣野菜?叫你來享享清福的,你可得好,就離不開你那幾畝蕎麥地!”母親不再言語,落寞地拾掇起那些野菜,悄悄回了房間。

我見母親不是滋味,只好過來認錯,並答應母親明早順路去早市賣了野菜,母親才稍稍釋懷。

晚上,從沒在城裏過夜的母親,躺在牀上,怎麼也睡不着,絮絮叨叨地和我扯着家常,大舅媽的病嚴重了,西大坡的那塊地過了穀雨種一茬糜子,那隻公雞,你們哪天休息一起回去,殺了大家吃;街口又來南方人賒雞仔,我和你爸說好了賒十隻,養大了咱幾家吃雞肉不用買,城裏啥都死貴死貴的,還有,你凡事多長個心眼,別讓人欺負了……。”

我一開始還迎合母親幾聲,後來手機一鬆,睡着了。半夜,被一陣細碎的聲音驚醒,藉着窗外魚白的夜色,母親在客廳來回走動,我按亮壁燈,下地,“媽,午經半夜你幹什麼呢?”母親支支吾吾地說:“我想上廁所,你家這玩意,我用不慣。”

我有點惱火,又一想,母親畢竟在鄉村過了一輩子,對城市的一切自然陌生,幸好小區外有個公共廁所。我將手機上的電筒調好,同母親去了外邊。

三點的光景,母親就起來了。透過樓道的燈光,在客廳擦地板,聲音很輕很輕,生怕吵到我和兒子。

母親在鄉下從來都是這個時辰起來生火做飯,多年養成的習慣怎麼能改掉?我拉母親回臥室,和母親嘮起家裏的土地,母親滔滔不絕地講着,小雞小鴨小貓小狗,在她的眼裏活色生香,發出日月星辰般的光芒。小生靈以及她的菜園,她的老宅子簡單的組合,居然是父母晚年世界的剪影。

吃早飯時,母親不經意地捶了幾下腰,“是不是睡牀睡得,腰疼?”母親羞澀地笑笑:“嘿嘿,睡咱家大炕睡慣了,冷丁睡牀……不舒服,咯人。”

日頭剛爬上窗櫺,父親的電話再一次飛來,“趕緊送你媽回來,我上山撿柴禾把右腳崴了,不敢沾地兒,家裏活幹不了。”

母親聽到這個消息,在牀沿呆愣了許久,喃喃自語地說:“你爸這麼不小心呢?昨個還好好的,唉!人老了,不中用了,閨女,問你弟弟,有空嗎?開車送我回家吧,要不,你直接送我去車站,就別打攪你弟弟弟媳婦……。”

本來想陪母親去萬達影城看3D電影,吃東蜀火鍋的弟弟,萬般無奈,只好開車來我家,接母親回鄉下。早餐只扒拉幾口粥的母親,將昨晚囑咐我的話又對我和弟弟重複了一遍。臨走,不忘把打包好的野菜拎着,說是帶回去蘸大醬吃。

弟弟的車在城市繞了一圈,給父母採購了一些營養品,海貨,緊鑼密鼓返回老家。

剛進院子,就發現房頂煙囪嫋着藍白的炊煙,圈裏的兩頭克洛豬吃飽了在打瞌睡,雞鴨狗在院內井然有序地走動着,咦?父親電話裏說的腳崴了,不能幹活,這家務活誰做的?風門吱嘎被從裏面推開,父親一臉笑面站在門口,“回來了?”直接奔過來,接過弟媳婦手裏的包,“爸,你的腳……沒事吧?”弟媳婦問。父親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沒……沒事了,就是崴了一下,我用酒洗了,好多了。”父親大步流星的迎出門那一幕,足以證實,老爸撒謊了。

母親脫了外套,就扎進廚房張羅午飯,雞鴨鵝的喚來數了幾遍,一隻沒少,豬也沒瘦。母親叮叮噹噹剁芥菜,和餡子,包芥菜豬肉餡餃子給我們吃,腰也不疼了,見到父親和她的小生靈,還有菜地,母親的眉眼春暖花開。

而父親呢?用一個善意的謊言叫回在城裏只待了一夜的母親,雖然有點老人的矯情,但這何嘗不是晚景中的父母最好的陪伴?親情的天空,有一大部分是需要自由生長的植物,就像我的父母,他們爭爭吵吵一生,實際上是彼此情感的交流與抵達,只是方式特別。

而父母的二人世界,有時候需要兒女繞道行,尊重他們的內心,過他們想要的生活模樣,也是我們盡孝的一道風景。我們唯一該做的,就是常回家陪陪父母。

二、父親的臉譜

父親說,那點地別荒了,我還能動彈,我給你們種着。父親說這話的時候,一場雪剛過。雪落的村莊潔白如雲,父親多了一些嘆息,四月怎麼可以落雪呢?世界上所有的雪都化了,父親頭上的雪卻越落越多,越落越稠密。

父親除了和母親相依爲命,與他的農具,土地相互取暖。喜鵲是父親的鄰居,它們住在院外的白楊樹上,同父親對視了很多年,父親經常站在樹下,仰着脖兒。人和鳥就那麼交流着,父親打着手勢,希望通過肢體動作,讓喜鵲明白他的話語。喜鵲一直以歌聲的形式與父親溝通。父親似乎聽懂了喜鵲的意思,後來,父親在飯口上,對我們說:“喜鵲的孩子翅膀硬了,在旁邊的樹杈又壘了一個巢。”父親說完,就悶悶不樂地呷一口酒,也許是酒太沖,父親狠狠地咳嗽了幾聲。

父親,看了看,新家比舊巢大一些。可,還是一樣的樹枝,一樣的絮草一樣的築巢過程。喜鵲偏偏另擇一枝?父親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的父親,安靜地搓搓手,點上一枝喇叭筒煙,滋吧一下,擡頭瞅瞅,再滋吧一下,將不解地目光伸向村子的遠方。父親就這樣,如喜鵲般守着他的老宅,守白了他的一頭青絲,把自己守成了一個故鄉。

父親以慣有的姿勢,凝目他的兩隻喜鵲鳥巢。風來了,帶走了嚴冬。雨落了,遍野青秧,鐮刀霍霍,秋壯了,楓葉紅了,熟透了大片大片的高粱。父親揹着他泥土般淳樸的思想,在大田收割一年四季,收割春華秋實,父親是兒女一輩子飽滿結實的.糧倉。

父親扛着犁鏵,耕耘土地,耕耘人生,也是耕耘村莊,堅守故鄉的人。父親是一位獵手,他在生命的森林中,冶煉活着的利刃,用鋼鐵器皿一樣的品格,在世界發出小提琴般的聲音,這聲音是高山流水,二泉映月,有駿馬在田野撒蹄狂奔,有獵獵風塵拂過輕輕地草地,父親是結在大地樹枝上的果實,我們喜歡藉助父親的鋒芒,行走並努力生長。

父親是佇立在村莊的一棵菩提樹,更是我書本里的海洋,當我的人生出現了逆方向,面對父親,我春暖花開。

於是,我一遍遍吟讀着父親的詩行,在父親結痂的生命褶子裏,沿着一道道皺紋,就找回了,我曾經丟失的年少時光。每一道褶子啊,都是父親生命的年輪。每一道褶子,生長着村莊的河叉,土地的牀,樹木和植物的故鄉,這些縱橫交錯的褶子,活成了村莊的臉譜,從這張形象生動的臉譜上,每一個離開故鄉漂泊在外的人,都會很輕易的找到屬於我們的故鄉。

父親的臉譜載着村莊的榮辱興衰。我可以順着這些溝溝岔岔,找到在樹上掏鳥窩,盪鞦韆的日子。陽光朗朗的午後,我像塵世的一尾魚跟在父親身後,在田地裏幫襯。穿過一窪窪綠油油的菜園,放紙箏。

那一年夏天,我感冒得了肺炎。我趴在父親寬寬的脊背上,暖暖的汗味擁着我,父親邊走邊說:“小清,堅持會,過了河就到了。”父親唯恐我睡去,一場大雨後,那條河漲水了,沒腰深的渾水,卷着上游漂來的斷樹枝,玉米棵兒,湍急而又囂張,父親叮囑,“抓緊我,別鬆手。”

有多少時光,在父親的背上度過?父親喊着我的小名,喊着喊着,我就長大了,像喜鵲一樣,展開羽翼,飛出老巢,飛出故鄉,飛出了父親的視線。

把對父母的愛變作一張張車票,往返在城市和鄉村之間。無論世間怎樣的潮落潮漲,我都走不出父親深邃的目光。每一次離別的時候,父親的生命就矮了一寸,臉上又添了一道皺紋。

老了的父親,紋痕裏瀰漫着歲月的清香,生活的艱辛。活了大半輩子,我最好的抵達就是故鄉的父母。現在,我也在慢慢老去,皺紋迭起,可我的臉譜只是我一個人的。我羨慕父親,他沒有丟失村莊,擁有村莊的人,才擁有世界。

我,遲早有一天落葉歸根,像父親一樣,在故鄉的大地上,開花,結果,豐腴,老成村莊的臉譜,最後倚着村莊幸福的凋零。老成村莊一枚成熟的果子,等待大地的收割。

三、摘份孝心給父母

每次從城市回老家,年邁的母親在接到兒女電話後,就開始忙碌。閨女喜歡吃韭菜盒子,冬天雪花飄飄,冰天雪地的哪有韭菜?爲了讓傻閨女吃上熱乎乎的韭菜盒子,老太太居然步行五里地,到冬瓜川露天農貿市場買,怕韭菜凍壞了,將菜塞在穿着的棉襖裏。紮上圍裙,和麪,生火。烙韭菜盒子,等我裹着一身寒氣撲進老家,母親準端來一盤黃澄澄的,嫋着熱氣的韭菜盒子,我坐在大炕上,一口韭菜盒子,一口粥,吃的脣齒生津。弟弟對酸菜燉豬骨頭,鍋圈烀幾頁黃麪餅子感興趣。母親也是早早支把起柴禾火,菜香餅香溢了滿屋,靜候弟弟歸來。

只是母親年歲大了,看着家務活就打怵。自大田除草,耕種回來,飯菜都是湊合着。有時候,累了,一塊涼饅頭,土豆,就着院壩的毛蔥就解決了一頓。

我們拎着菸酒糖茶名義上是孝敬老人,可看着他們陀螺一樣忙個不停地背影,以及回城時,大包小裹搬回去的村莊,心裏很不是滋味。

那天,我任性,想吃酸菜海鮮餃子,電話告訴母親上午回去。母親停頓了會兒,說:“沒什麼要緊事,別回來,浪費錢。家裏母豬下崽子……”我還是乘車回母親那了,一進外地,就見母親蹲在地上守着長條桌子,擀麪皮包餃子。父親在豬圈看護小豬崽,唯恐母豬翻身壓到崽子。母親的粗布衣襟上泥漬斑斑,華髮凌亂,發間掛着一截茅草,那是進豬圈碰着豬舍笘得茅草了。

我突然感覺愧疚,做女兒的雖然常回家看看,但實際上很多時候在添亂。在農村有句俗語:好吃不如餃子,好懶不如倒着。包餃子最耗時間,屬於細工活兒,跟繡花一樣繁瑣,我無意的一席話,母親不僅緊鑼密鼓操辦,甚至連歇息的機會都沒了。

上個週末和弟弟商量,我們趁休息日一起開車回家,帶上父母愛吃的蔬菜,海鮮,水果。趕上弟弟調班,我倆去商場,超市採購了一通。駕車回鄉下,事先沒給家裏電話,在園子裏種花生的父母很高興,慌慌地要摘菜包餃子,弟弟一揚手裏的袋子,“媽,菜我們買了,今晌,我和姐下廚啊!”

生火,炒菜,弟弟掌勺,母親不時地指點精鹽在哪,味素在哪。中午,弟弟把母親拽上炕,一家人圍着色香味俱全的飯桌,喜笑顏開,吃着喝着嘮着,飯後,我同弟弟爭着幫母親洗碗餵豬。臨回城時,一人拎了一包韭菜,沒再左一包,右一包的。

父母的臉上漾着滿足的微笑,姐弟約好,下次依舊一起回來,一起下廚,幫父母分擔家務,和他們說說話。

老了的父母,最想要的不是兒女的榮華富貴,不過是孩子溫暖,煙火的陪伴,世間萬物,永恆的曲目,始終是親情的山高水長。我們唯一能給予父母的,除了長情的陪伴,就是對老人的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