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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樹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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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窗外的楊樹,已是一片新綠。

窗外的樹散文

這棵樹的高度,已經超過了三層樓高,枝葉在樓頂上隨風擺動。每天映入眼簾的,都是它粗壯的樹幹,像一根電杆似的矗立在那裏。

自從三十多年前,我住到這裏,它就像個忠實的哨兵一樣,昂首挺胸,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矗立在窗外,可我卻從未仔細端詳過它。

父親去世後,我才注意到它。2015年4月27日,剛剛出院兩週的父親再次入院,心、腎衰竭,骨瘦如柴。若不是胸脯上清晰可見的肋骨,還在上下地起伏着,就像一塊沒有生機的木板躺在病牀上。

透析機在牀邊蜂鳴着,像吸血鬼一樣,把細長的、鷹爪似的管子伸進父親大腿的動脈裏,狠命地把鮮血吸出來,送進機子裏,在裏面狂轉一圈後,再送回到父親的血管裏。

父親的血管,在第一次住院的'一百多天裏,已被一千多瓶的藥水徹底摧毀了。平均每天十多瓶的藥水,不但沒有灌胖父親,反而使父親越來越瘦。當春回大地,百花盛開的時候,父親卻像一片枯葉似的,彷彿隨時都會飄落。

一定是疼痛難忍,已經處於半昏迷的父親,竟伸出兩隻瘦手,用力挺起身子,拼命地去抓他大腿上的鷹爪。

當時,我並未意識到父親的疼痛,只想着要把父親從死亡線上救回來。所以,我充當了吸血鬼的幫兇,像劊個子手似的,站在牀頭,斜彎着腰,雙手生硬地按住父親的兩隻手,唯恐他拽掉大腿上的鷹爪。

一年來,父親喘着粗氣,用盡全身力氣掙扎着與我抗衡的場景,一直印刻在我的腦海裏,像刀子似的剜着我的心。父親的那雙手,不僅爲保衛國家扛過槍,爲養育我們子女付出了許多,還曾溫暖了我的一生。

在我七歲那年,跟着父親回了趟老家。記得,那是個夏天,我們坐得是夜晚的火車,走出洛陽火車站的時候,天還未亮。那時,長途汽車站離火車站還挺遠。父親肩上扛着行李,左手還提着一個包,右手牽着我的手。走了幾步,他問我累不累。一夜沒睡覺,哪有不累的?我點點頭。那時候,我性格孤僻,不喜歡講話。

父親叫來一輛三輪車,先把他肩上、手上的行李放進車廂,又把我抱進車廂,然後,他才上了三輪車。父親坐在車幫上,又低頭問我冷不冷?我又點點頭。父親默默地張開雙臂,一把將我摟進懷裏。

突襲而來的溫暖,盼望了已久的懷抱,先是讓我愣了一下,接着便是萬分激動,渾身顫抖着,眼淚也跟着流了出來。父親以爲我冷,把我抱得更緊了。

從我懂事起,就渴望着父母能抱我一下,可是,母親懷裏遲早抱得是弟弟,父親下班回到家,懷裏抱得是妹妹。

我總是一聲不吭,默默地靠牆坐在小板凳上,遠遠地望着他們,也打心眼裏羨慕他們。也幻想着有一天,等弟弟長大了,會走,會跑了,也許媽媽就來抱我了,哪怕就抱一下,就一下。或者是,父親也像抱妹妹那樣,來抱抱我。

可是,卻沒有,弟弟會走了,媽媽又生了小弟弟,父親下班回到家,懷裏又抱上了大弟弟,還是沒有人來抱抱我。我失望了,感到自己是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孩子,整天不講一句話,像個啞巴似的,悶悶地坐在牆角。

那天,父親的懷抱那麼溫暖,我怎能不激動,不高興呢?從老家回來,我興奮了好些日子,人也變得開朗活潑起來。如今,已經過去了近半個世紀,那情景,一直無法忘懷。

透析機還在蜂鳴,父親的手卻漸漸沒了力氣,軟軟塌塌地放在身邊,胸部的起伏也趨於了平緩,接着,慢慢地停止了。父親像深秋的樹葉一樣,從樹上,飄然落下,化作了一綹青煙,灰燼埋進了泥土。

父親脫離了病痛,走向了天堂,永遠地離開了我們。那是四月最後的一天。

父親走後,我整日無所事事,流着眼淚,望着窗外的大樹出神。

夏日來了,大樹枝繁葉茂,綠葉蔥蘢,樹蔭下清涼無比,是人們乘涼的好去處。中午時分,太陽炙熱烤人,樹下,總是放着幾輛三輪車,那些收舊傢俱的人、收破爛的人,往車廂裏一躺,頭枕着車幫,不一會,便進入夢鄉,響起了均勻的鼾聲。等到日光斜下,他們才揉着惺忪的眼,走下車廂,騎上三輪車,吆喝着,走街串巷去了。

父親也曾推着三輪車在大樹下站過。

那年,是爲了幫着我們把幾件傢俱,放到另一處的房子裏。父親當時已經七十歲了,他不顧年高,拍着胸脯,執意要充當運輸工,還說幾件傢俱不值得請搬家公司,花那冤枉錢幹嗎?過日子就要精打細算。父親一生節儉,從不亂花一分錢,也不讓我們兒女多花錢。

我不同意,父親那麼大年齡,幫我們搬傢俱,豈不讓人笑話?可父親站在樹下就是不走,非要幫我們搬不行。我拗不過父親,只好由他去了。我和先生把傢俱擡上車,父親騎着三輪車運到目的地去。

兒子上學時,我經常去買包子、菜盒子、水煎包之類的當早點吃。父親知道後說:不要買那些東西吃了,即不衛生,又不合算。

從那以後,他和母親經常在家不是蒸包子,就是做水煎包或者菜盒子,做好後,由父親走兩站路,來到我家樓前,站在大樹底下,仰頭喊我下去拿。每次吃着父親送來的這些食物,我心裏總是溢滿了幸福。

九年前,兒子秦兒考取了外地大學,要走之前,我讓兒子去父母家向姥爺、姥姥辭行。我也告訴父母,不要去送秦兒了,幾個月後他就回來了。我是怕他們傷心,因爲,秦兒是由父母照看大的,是他們的心肝寶貝。

兒子啓程那天,等我們拎着行李,從樓上下來,剛走到大樹下,還沒坐進車裏,父母就氣喘吁吁,一路小跑着趕了過來。望着他們蒼白的頭髮,滿臉的汗珠,我的眼眶溼潤了,心裏一陣陣難過。他們一直捨不得兒子去外地讀書,自從通知書下來,他們就和我鬧,還說我是個狠心的媽媽。

兒子向他們道別後,我們就坐進了車裏,我勸父母快回家去,說要下雨了。車子慢慢地向前開去,父母站在樹下,老淚縱橫,雙雙抹起了眼淚,父親竟哭得嗚嗚地,車子都走出好遠了,父親和母親,還站在樹下,直愣愣地望着,望着……

從那以後,在兒子寒暑假回來之前,父親就要提前炸好、發好自己之前曬乾的肉皮。等兒子回來後,他們都要拿着兒子最愛吃的肉皮,八寶飯,條子肉,燒雞等,來到樹下,讓我拿上樓去,給兒子熱了吃。兒子返校時,父母總要拿些錢,來到樹下,給兒子揣進衣兜,囑咐他要吃好,別餓着。然後,目送兒子啓程趕往學校。

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進入秋天之後,楊樹的枝葉,變得乾枯,秋風一吹,樹枝左右搖晃,樹葉在嘩嘩聲中,紛紛落下,落地後,它們隨風飄蕩,捲起,翻飛,再落地……

樹葉離開樹枝的瞬間,樹木是否感覺到了疼痛?我的心卻被撕裂開來,我又想到了父親。淚水沾溼了衣衫,透過模糊的雙眼,仰望着一樹的新綠,再過些日子,它們將會枝繁葉茂,綠樹蔥蔥了。

我的父親,也一定像那些落葉一樣,用他的愛滋潤着我們,保佑着我們,讓我們平安幸福地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