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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語類》卷十五 大學二大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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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下

《朱子語類》卷十五 大學二

器遠問:"致知者,推致事物之理。還當就甚麼樣事推致其理?"曰:"眼前凡所應接底都是物。事事都有個極至之理,便要知得到。若知不到,便都沒分明;若知得到,便著定恁地做,更無第二著、第三著。止緣人見道理不破,便恁地苟簡,且恁地做也得,都不做得第一義。"曹問:"如何是第一義?"曰:"如'爲人君,止於仁;爲人臣,止於敬;爲人子,止於孝'之類,決定著恁地,不恁地便不得。又如在朝,須著進君子,退小人,這是第一義。有功決定著賞,有罪決定著誅。更無小人可用之理,更無包含小人之理。惟見得不破,便道小人不可去,也有可用之理。這都是第二義、第三義,如何會好!若事事窮得盡道理,事事佔得第一義,做甚麼剛方正大!且如爲學,決定是要做聖賢,這是第一義,便漸漸有進步處。若便道自家做不得,且隨分依稀做些子,這是見不破。所以說道:'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賊其君者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賊其民者也。'謂吾身不能者,自賊者也。"〔賀孫〕卓錄雲:"曹兄問格物窮理,須是事事物物上理會?"曰:"也須是如此,但窮理上須是見得十分徹底,窮到極處,須是見得第一著,方是,不可只到第三第四著便休了。若窮不得,只道我未窮得到底,只得如此,這是自恕之言,亦非善窮理也。且如事君,便須是'進思盡忠,退思補過',道合則從,不合則去。也有義不可得而去者,不可不知。"又云:"如'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賊其君者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賊其民者也',這皆是極處。"以下致知。

致知所以求爲真知。真知,是要徹骨都見得透。〔道夫〕

問:"致知莫只是致察否?"曰:"如讀書而求其義,處事而求其當,接物存心察其是非、邪正,皆是也。"〔宇〕

因鄭仲履之問而言曰:"致知乃本心之知。如一面鏡子,本全體通明,只被昏翳了,而今逐旋磨去,使四邊皆照見,其明無所不到。"〔蓋卿〕

致知有甚了期!〔方〕

致知工夫,亦只是且據所已知者,玩索推廣將去。具於心者,本無不足也。

格物者,格,盡也,須是窮盡事物之理。若是窮得三兩分,便未是格物。須是窮盡得到十分,方是格物。〔賀孫〕(以下格物,兼論窮理。)

居甫問:"格物工夫,覺見不周給。"曰:"須是四方八面去格。"〔可學〕

格物。格,猶至也,如'舜格於文祖'之'格',是至於文祖處。〔芝〕

問:"格物,還是事未至時格,事既至然後格?"曰:"格,是到那般所在。也有事至時格底,也有事未至時格底。"〔芝〕

格物者,如言性,則當推其如何謂之性;如言心,則當推其如何謂之心,只此便是格物。〔砥〕

窮理格物,如讀經看史,應接事物,理會個是處,皆是格物。只是常教此心存,莫教他閒沒勾當處。公且道如今不去學問時,此心頓放那處?〔賀孫〕

格物,須是從切己處理會去。待自家者已定疊,然後漸漸推去,這便是能格物。〔道夫〕

"格物"二字最好。物,謂事物也。須窮極事物之理到盡處,便有一個是,一個非,是底便行,非底便不行。凡自家身心上,皆須體驗得一個是非。若講論文字,應接事物,各各體驗,漸漸推廣,地步自然寬闊。如曾子三省,只管如此體驗去。〔德明〕

文振問:"物者,理之所在,人所必有而不能無者,何者爲切?"曰:"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皆人所不能無者。但學者須要窮格得盡。事父母,則當盡其孝;處兄弟,則當盡其友。如此之類,須是要見得盡。若有一毫不盡,便是窮格不至也。"〔人傑〕

格物,莫先於五品。〔方子〕

格物,是窮得這事當如此,那事當如彼。如爲人君,便當止於仁;爲人臣,便當止於敬。又更上一著,便要窮究得爲人君,如何要止於仁;爲人臣,如何要止於敬,乃是。〔銖〕

格物者,格其孝,當考論語中許多論孝;格其忠,必'將順其美,匡救其惡',不幸而仗節死義。古人愛物,而伐木亦有時,無一些子不到處,無一物不被其澤。蓋緣是格物得盡,所以如此。〔節〕

格物,須真見得決定是如此。爲子豈不知是要孝?爲臣豈不知是要忠?人皆知得是如此。然須當真見得子決定是合當孝,臣決定是合當忠,決定如此做,始得。〔宇〕

如今說格物,只晨起開目時,便有四件在這裏,不用外尋,仁義禮智是也。如才方開門時,便有四人在門裏。〔僩〕

子淵說:"格物,先從身上格去。如仁義禮智,發而爲惻隱、羞惡、辭遜、是非,須從身上體察,常常守得在這裏,始得。"曰:"人之所以爲人,只是這四件,須自認取意思是如何。所謂惻隱者,是甚麼意思?且如赤子入井,一井如彼深峻,入者必死,而赤子將入焉!自家見之,此心還是如何?有一事不善,在自家身上做出,這裏定是可羞;在別人做出,這裏定是惡他。利之所不當得,或雖當得,而吾心有所未安,便要謙遜辭避,不敢當之。以至等閒禮數,人之施於己者,或過其分,便要辭將去,遜與別人,定是如此。事事物物上各有個是,有個非,是底自家心裏定道是,非底自家心裏定道非。就事物上看,是底定是是,非底定是非。到得所以是之,所以非之,卻只在自家。此四者,人人有之,同得於天者,不待問別人假借。堯舜之所以爲堯舜,也只是這四個,桀紂本來亦有這四個。如今若認得這四個分曉,方可以理會別道理。只是孝有多少樣,有如此爲孝,如此而爲不孝;忠固是忠,有如此爲忠,又有如此而不喚做忠,一一都著斟酌理會過。"〔賀孫〕

問:"格物最難。日用間應事處,平直者卻易見。如交錯疑似處,要如此則彼礙,要如彼則此礙,不審何以窮之?"曰:"如何一頓便要格得恁地!且要見得大綱,且看個大胚模是恁地,方就裏面旋旋做細。如樹,初間且先斫倒在這裏,逐旋去皮,方始出細。若難曉易曉底,一齊都要理會得,也不解恁地。但不失了大綱,理會一重了,裏面又見一重;一重了,又見一重。以事之詳略言,理會一件又一件;以理之淺深言,理會一重又一重。只管理會,須有極盡時。'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成四節次第,恁地方是。"〔宇〕

或問:"格物是學者始入道處,當如何著力?"曰:"遇事接物之間,各須一一去理會始得。不成是精底去理會,粗底又放過了;大底去理會,小底又不問了。如此,終是有欠闕。但隨事遇物,皆一一去窮極,自然分明。"又問:"世間有一種小有才底人,於事物上亦能考究得仔細,如何卻無益於己?"曰:"他理會底,聖人亦理會,但他理會底意思不是。彼所爲者,他欲人說,'他人理會不得者,我理會得;他人不能者,我能之',卻不切己也。"又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聖人何事不理會,但是與人自不同。"〔祖道〕

傅問:"而今格物,不知可以就吾心之發見理會得否?"曰:"公依舊是要安排,而今只且就事物上格去。如讀書,便就文字上格;聽人說話,便就說話上格;接物,便就接物上格。精粗大小,都要格它。久後會通,粗底便是精,小底便是大,這便是理之一本處。而今只管要從發見處理會。且如見赤子入井,便有怵惕、惻隱之心,這個便是發了,更如何理會。若須待它自然發了,方理會它,一年都能理會得多少!聖賢不是教人去黑淬淬裏守著。而今且大著心胸,大開著門,端身正坐以觀事物之來,便格它。"〔夔孫〕

世間之物,無不有理,皆須格過。古人自幼便識其具。且如事君事親之禮,鐘鼓鏗鏘之節,進退揖遜之儀,皆目熟其事,躬親其禮。及其長也,不過只是窮此理,因而漸及於天地鬼神日月陰陽草木鳥獸之理,所以用工也易。今人皆無此等禮數可以講習,只靠先聖遺經自去推究,所以要人格物主敬,便將此心去體會古人道理,循而行之。如事親孝,自家既知所以孝,便將此孝心依古禮而行之;事君敬,便將此敬心依聖經所說之禮而行之。一一須要窮過,自然浹洽貫通。如論語一書,當時門人弟子記聖人言行,動容周旋,揖遜進退,至爲纖悉。如鄉黨一篇,可見當時此等禮數皆在。至孟子時,則漸已放棄。如孟子一書,其說已寬,亦有但論其大理而已。〔僩〕

問竇從周:"曾看'格物'一段否?"因言,聖人只說"格物"二字,便是要人就事物上理會。且自一念之微,以至事事物物,若靜若動,凡居處飲食言語,無不是事,無不各有個天理人慾。須是逐一驗過,雖在靜處坐,亦須驗個敬、肆。敬便是天理,肆便是人慾。如居處,便須驗得恭與不恭;執事,便須驗得敬與不敬。有一般人專要就寂然不動上理會,及其應事,卻七顛八倒,到了,又牽動他寂然底。又有人專要理會事,卻於根本上全無工夫。須是徹上徹下,表裏洞徹。如居仁,便自能由義;由義,便是居仁。"敬以直內",便能"義以方外";能"義以方外",便是"敬以直內。"〔德明〕

才仲問:"格物,是小學已有開明處了,便從大學做將去,推致其極。"曰:"人也不解無個發明處。纔有些發見處,便從此挨將去,漸漸開明。只如一個事,我才發心道,'我要做此事',只此便是發見開明處了,便從此做將去。五代時,有一將官,年大而不識字。既貴,遂令人於每件物事上書一名字帖之,渠子細看,久之,漸漸認得幾個字。從此推將去,遂識字。"〔璘〕

問:"格物則恐有外馳之病?"曰:"若合做,則雖治國平天下之事,亦是己事。'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不成也說道外馳!"又問:"若如此,則恐有身在此而心不在此,'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有此等患。"曰:"合用他處,也著用。"又問:"如此,則不當論內外,但當論合爲與不合爲。"先生頷之。〔節〕

若格物,則雖不能盡知,而事至物來,大者增些子,小者減些子,雖不中,不遠矣。〔節〕

問:"格物工夫未到得貫通,亦未害否?"曰:"這是甚說話!而今學者所以學,便須是到聖賢地位,不到不肯休,方是。但用工做向前去,但見前路茫茫地白,莫問程途,少間自能到。如何先立一個不解做得便休底規模放這裏了,如何做事!且下手要做十分,到了只做得五六分;下手做五六分,到了只做得三四分;下手做三四分,便無了。且諸公自家裏來到建陽,直到建陽方休。未到建陽,半路歸去,便是不到建陽。聖賢所爲,必不如此。如所謂:'君子鄉道而行,半途而廢。忘身之老也,不知年數之不足也,俛焉日有孳孳,斃而後已!'又曰:'舜爲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我由未免爲鄉人也,是則可憂也憂之如何?如舜而已矣。'"〔卓〕

人多把這道理作一個懸空底物。大學不說窮理,只說個格物,便是要人就事物上理會,如此方見得實體。所謂實體,非就事物上見不得。且如作舟以行水,作車以行陸。今試以衆人之力共推一舟於陸,必不能行,方見得舟果不能以行陸也,此之謂實體。〔德明〕

問:"道之不明,蓋是後人舍事蹟以求道。"曰:"所以古人只道格物。有物便有理,若無事親事君底事,何處得忠孝!"〔節〕

"窮理"二字不若格物之爲切,便就事物上窮格。如漢人多推秦之所以失,漢之所以得,故得失易見。然彼亦無那格底意思。若格之而極其至,則秦猶有餘失,漢亦當有餘得也。"又云:"格,謂至也,所謂實行到那地頭。如南劍人往建寧,須到得郡廳上,方是至,若只到建陽境上,即不謂之至也。"〔德明〕

格物,不說窮理,卻言格物。蓋言理,則無可捉摸,物有時而離;言物,則理自在,自是離不得。釋氏只說見性,下梢尋得一個空洞無稽底性,亦由他說,於事上更動不得。〔賀孫〕

所謂窮理者,事事物物,各自有個事物底道理,窮之須要周盡。若見得一邊,不見一邊,便不該通。窮之未得,更須款曲推明。蓋天理在人,終有明處。"大學之道,在明明德",謂人合下便有此明德。雖爲物慾掩蔽,然這些明底道理未嘗泯絕。須從明處漸漸推將去,窮到是處,吾心亦自有準則。窮理之初,如攻堅物,必尋其罅隙可入之處,乃從而擊之,則用力爲不難矣。孟子論四端,便各自有個柄靶,仁義禮智皆有頭緒可尋。即其所發之端,而求其可見之體,莫非可窮之理也。〔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