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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的距離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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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嫂在電話裏和我說今年表哥陪她回南充過年的時候,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河兩畔的紫荊還未凋盡,身後的晚霞還未散去,橋上的路燈還未亮起。身旁的木槿仍高翹着枝頭,天橋兩側的三角梅依舊絢爛,綠化帶裏一尾水仙悄然綻放,鐵柵欄邊一叢野菊開得正盛,幾影彩蝶蹁躚其間,染了眉梢,醉了浮生。

守望的距離散文

今年,是表嫂和表哥結婚第七年。在七年之癢即將結束的年末,他們終於可以一起回南充——表嫂的孃家,帶着侄兒。我高興的是,他們終於安然走過了七年婚姻,表哥也終於可以坦然去見表嫂的家人。

2002年,他們在廣州相遇。

彼時,表哥隻身一人離開家鄉來到廣州,被資本主義者苛刻,做最苦最累的活,臨走時不僅沒有薪水,卻還欠下了飯錢和住宿費。表嫂離開寵她愛她的爺爺奶奶,來廣州和父母一起生活、工作,每月的工資都上交給母親,平日裏極少量的生活費也得向母親討要。

表哥換工作時,還欠着前一任老闆的住宿費,他的新工作恰巧是表嫂所在的公司。那時的表嫂,追求者不少,連表哥一位關係好的男同事也鐘意表嫂,常帶着表哥一起約表嫂及另一些同事出去玩。最後,不知因何緣故,表哥和表嫂走在了一起,另一位男同事倒成了月老。據表嫂說,當時的某一日,表哥借還傘之故約表嫂出去,才表明了心意。當時的表哥,身負債務,溫飽也未能解決,在表嫂面前,他總有幾分自卑,一直不敢表明心跡。總算好事多磨,總算他們依然相守。

那一年,外公因病去世,表哥連回家的車費也沒有,未能回家看一眼。表嫂說,當時的表哥,無比難受,表哥對她說,外公是家裏最疼他的人,是家裏所有人的依靠。也是那一年,表哥和表嫂終於在一起,表嫂不顧父母的反對,毅然幫表哥還清了債務,也不顧爺爺奶奶的擔憂,毅然選擇伴着表哥。

彼時,表嫂的家人都知道表哥的境況,他們擔心表嫂跟着表哥會吃苦,他們一度不大喜歡錶哥,也一度勸着表嫂回南充找一個家境好些的人。表嫂的爺爺是鎮上的退休幹部,家境還算不錯,交際的人家也都比表哥好上太多。表嫂的小姑給她物色了好幾個官二代,或是富二代,表哥和表嫂都知道必須走那一步。表嫂最後依然選擇回廣州,路費是表哥轉過去的,表嫂揹着家人從南充偷偷地逃了出來。表嫂說,因爲當時想到,表哥除了她,就真的一無所有了,她捨不得,放不下。

後來,我讀小學的時候,表哥帶表嫂回了一次老家,而在此之前,我並不知情。

那一日,我剛從鄰校考完試回家,外婆說,表哥帶了女朋友回來,可勤快了,還幫忙洗碗呢。只是,他們早已吃完飯去了大姨家,並沒有讓我見上一面。我和外婆都住在小舅家,小舅母和表哥的母親不和,故而表哥並未過多逗留。而我,卻難過了好一陣。

當時正是下雨天,路上泥濘不堪,客車只能開到鎮上,從鎮上到劉萬家可以租坐三輪摩托,也只能送到長江干堤邊上。從長江干堤往下到劉萬家的那一段路還未修建水泥路,步行約一小時左右,遇下雨天路不好走便更久。表嫂說,當時她覺得表哥的家可真落魄,她沒有想到會這麼偏僻,因爲她的家在鎮上,交通方便太多。可是她還是選擇了走完那條泥濘不堪的路,不是嗎?

2008年,他們在岳陽買房、結婚、生子。

他們買房的錢是數年來兩人爲數不多的存款,加上表嫂的爺爺四處找人幫她借來的一大部分,才湊夠了全款。回廣州之後,表嫂的父母一起幫忙照顧侄兒,他們用了近四年的時間,加班加點的工作才還清了債務。他們在岳陽結婚時,母親和大多親戚都去了,我仍舊沒能去,我聽着參加完婚禮回來的她們在那裏談論有關表嫂的一切,竟然十分豔羨,我多想知道,那個陪我表哥多年的姐姐是怎樣一個人。表嫂說,婚宴那一日,表哥只能強顏歡笑,婚宴的費用不知是怎樣湊起來的,大舅和舅母自始自終都未能幫上什麼。表嫂的一大家人都陪着她來了岳陽,就連年邁的爺爺奶奶也千里奔赴而來。他們縱然不願自己寶貝的大孫女過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可是他們只能一如既往地遷就她,愛護她,在她需要的時候依然幫助她,別無其他。至於她執意選擇的那個人,只要他不欺負她,讓她開心,便足矣。

侄兒出生時,表嫂在岳陽坐月子,舅母照顧她們娘倆,表哥在表嫂分娩時回岳陽看了幾日便不得不回廣州工作。正巧當時母親從C城送我回家,便路過岳陽去看她們,我終於看到了那個錯過了兩次的姐姐,雖然未能說上一句話,表嫂的身體不大好,只和大家打了招呼便轉身進了房間。大舅打開光盤,給我們看侄兒滿月時拍的.照片,大家都在說真好看,屏幕上的侄兒白白嫩嫩,睜着大眼睛,着實可愛。而當時的我,卻滿心思都在那個神祕的房間裏。

2012年初夏,我離家來廣州投奔表哥。母親說,只有表哥才讓她放心,而我,只能在讓母親放心的圈子裏,找一個離家最遠的去處。

彼時,他們的房款剛還清,表嫂的父母也剛離開廣州去了中山,二表哥也在廣州工作,和他們一起。他們都待我極好,就連初次見面的表嫂也親切得很,她自然是不記得三年多前見過我的了,可我一直記得她,也終於慢慢熟悉了她。

初到廣州不久,表哥說正上幼兒園的侄兒學習下降了些,希望表嫂辭了工作在家好好帶着他。表哥和表嫂都是自小被父母忽視的孩子,他們不希望自己的小孩重複自己當年的童年生活,於是,表嫂便從此在家相夫教子,無絲毫怨言。

表哥工作很忙,無暇顧及家庭,每日過着公司、家庭兩點一線的生活。每次去表哥家,表哥不在時,我陪表嫂聊天,多數時候是聽她給我講故事,關於她小時候的,和表哥的,還有認識表哥之前的。表嫂很會聊天,曾經的趣事往往逗得我和她一起笑得不停,假期時,常常聊至深夜也不肯停歇。那一段時光,真好,真讓人懷念。

逢表哥在家的時候,他常常笑着說:青青突然長這麼大了,當年我走的時候,你才齊我膝蓋高呢。直到現在,每次見面都免不了這句話,時光輕淺,我終於長大,而他也終於幸福。大多時候,他會和我說很多很多的話,有些我聽不懂,有些我不願聽,可是他仍然固執地說下去,每一次見面、每一頓飯桌必說,他不想我走彎路,更擔心我走上歧路。我和他吵過,鬧過,他卻從來不惱,數年如一日地重複着那些話,時時提醒着我。幸好,我沒有讓他失望,幸好,我漸漸懂得了他的苦心。

在廣州的第一年生日,是我真正開始過的第一個生日,是母親的苦日。我沒有過生日的習慣,雖然我記得是那一天,但無需慶祝,我是母親的苦難,因爲我,她才苦了那麼多年。

那一年生日,我和表嫂一起過。生日前不久和表嫂聊起來,才知道我們是同一天生日,也同生肖,她比我大整整一輪。表哥知道後說,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緣分吶!於是,他很高興的陪我們過生日。我想起,和表哥名字只差一字,和母親生日只差數日的某君,那會不會,也是一種冥冥之中註定了的緣分。

就這樣,表哥負責賺錢養家,表嫂負責貌美如花,我偶爾去串串門,依然吵,依然鬧,依然笑,日子便不急不緩地劃過了三四年。

年初有段時間,表哥和表嫂突然鬧矛盾,鬧得連遠在廈門的表姐也打來電話問我情況。那一陣,表嫂常和我說些消極的話,不像往日一般嬉笑玩鬧,弄清事情原委才知,原來是和表哥爲了誰對這個家的貢獻更多而吵了嘴。大致是表哥下班回家後想好好歇會,表嫂家務做多了極其厭倦想讓他替會。表哥覺得男主外,女主內,且自己在外工作賺錢,表嫂在家打理家務理所應當。而表嫂這麼多年,在家照顧侄兒生活,學習種種,沒有停下的時刻也很累,她常和我說,哪怕表哥偶爾給她分擔一點點也好,偶爾讓她歇一會兒也好。兩人都有各自的苦衷,卻又都不肯低頭,都覺得對方應該多體諒自己一些。

那時候,我總不明白一向恩愛的兩人怎會突然鬧這一出,於是那段時間,我和表嫂聯繫得也緊密了,有空便約她出來散散心。我問她:這麼多年,離開家人選擇他你後悔嗎?她說,她寧願當初沒有來廣州,這樣就不會遇見他。可是,反正都已經選擇他了,不論怎樣,日子還是得過,就算是和別人過也還是會有不如意的事,哪有一輩子不吵架的夫妻呢。

是啊,牙齒和嘴脣還免不了磕磕碰碰呢,她能這樣想,我倒也放心了。其實,我明白,他們只是在這個高壓的社會裏,偶爾鬧彆扭放鬆一下而已。畢竟這麼多年都好好的走了過來,所以這樣偶爾的一次動靜,也才更讓旁人驚嚇吧。

表哥是個不知浪漫爲何物的人,而表嫂偏偏又是個極浪漫的女子。七夕時,即使滿街都是玫瑰花,表哥也絕不會想到要送花獻殷勤,反倒是侄兒在情人節的時候給她買一朵紅玫瑰。可是縱然如此,表嫂生日的時候,表哥也會想着給她買個包,給她下廚做頓飯,於是我便有幸多次跟着蹭飯。

他工作很忙,休息日少,除了工作之外,所有的時間都拿來陪家人,偶爾,和表嫂帶侄兒去動物園、遊樂場、水上世界……大概,最讓我鬱悶的是,某些瑣碎的時間裏,他會喚我們這些弟弟妹妹們去家裏搓麻將,並美名其曰:小賭怡情。我當然知道,他只不過是想和我們多說說話,在牌桌上,他總是那麼愛說話,因爲只有在牌桌上我們纔會一直坐在那兒聽他說。我想,或許以後,他若喚我便去,畢竟歲月無情,見一面,又少了一面。

表哥總是滿腹心思撲在工作和原生家庭一些所謂的大事上,無暇顧及自個小家庭的瑣碎事務。表嫂,當真是個賢內助。據我所知,當年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的那個女孩,十指不沾陽春水,無憂無慮。可是這幾年,她每天給侄兒做飯,陪侄兒學習,還得和我說說表哥的煩心事,也一度爲侄兒的未來成長而憂愁。我常常勸她,實在不必庸人自擾,那些還未發生的事,不必去想會是怎樣的境況,待它以某種形式發生了,我們再根據其破壞程度去想怎樣解決便是。愛之深,憂之切,我何嘗不懂,所以,勸過便罷。畢竟,憂愁也是一種情緒,如快樂一般的日常情緒,無需刻意阻止。

小侄兒也在表嫂的言傳身教下,愈發懂事。偶爾會看見他圍着個圍裙在廚房洗碗,偶爾會拿着個水果跑過來說:姑姑,給你吃。有一次,表嫂帶他去學校報道,繳學費時,表嫂拿出一沓紙幣數給收費處工作人員。侄兒見了急道:媽媽,別全給完了,留一點兒你買衣服穿。許多時候,看着這樣乖巧的侄兒,我突然開始敬畏表嫂,她和表哥一樣,在人前永遠是一副嬉笑的模樣,永遠是我的貼心大姐姐。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再過一陣,便是表哥三十歲生日。三十而立,表哥有着三十歲的容顏,卻有一顆超越年齡的心。表嫂的年齡比他略大,可是在他面前,表嫂永遠都是小孩子,所以,我親愛的表嫂,善良一如當年。表嫂和我常開玩笑說,我和她就像是表哥的另兩個孩子,侄兒便是最小的那一個。她常喚表哥“劉大姐”,我總被他倆逗得樂個不停,他們愛鬥嘴我愛笑,這樣的生活,真好。

長兄如父。表哥作爲外公的長孫,他好像繼承了外公的所有,一顆堅強的心,一副寬厚的肩膀。一如外公當年,他現在,也是大家的依靠,無論是表嫂侄兒,或我,還是舅舅舅母,表哥表姐。很多時候我都懷疑,怎會有這樣一個人,可以承載那麼多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那麼多人的憂愁,那麼多人的苦痛,他來者不拒,盡全力化解,所有不爲人知的心酸,都一人默默承受。他從來不在我面前表現出一絲不快,他從來都是一副就算天塌了也有他來扛的樣子,我差點就以爲他是超人。可是,我知道,也慶幸,他所有的心酸,都有表嫂陪他一起承受。

許多次,表嫂在我面前說表哥心裏很苦,一大家人的問題,都壓在他身上,瞻前顧後,他無力,卻硬扛,扛不住,也得扛。因爲能力有限,他這麼多年都不敢陪表嫂回南充一次,就算表嫂的父母,妹妹以各種激將法諷刺他,他也只是默默地吃飯,不說話。所以,現在他終於有底氣去南充,我好像比他和表嫂還要高興,我相信他們會像童話故事裏的王子和公主一樣,不論生活多麼困苦。都會一直幸福下去。

現在,侄兒已慢慢開始自主學習,表嫂也在計劃自己的職業生涯,表哥已默許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這些年,表哥用他的行動證明了他對錶嫂的承諾。表嫂的家人開始接納他,開始相信表嫂的眼光,也開始真心祝福他們。

現在,已是2016年,他們走過了十四年的時光,走過了七年之癢,走過了南充與廣州的距離,走過了青澀與成熟之間的距離,走過了長輩從反對到祝福的距離……

時間溜得好快,我還未留意到他們是怎樣在圍城裏修行,偷偷爬上了額頭的皺紋就告訴我,那一段時間已經過去了,我後悔也來不及,但在往後的日子裏我還可以繼續見證他們的幸福。

曾經我以爲,兩個人之間的年齡差距,地域限制,家庭地位……這每一種距離都是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可是後來我才發現,在他們面前,這一切都不是問題,因了他們的相互不捨,他捨不得讓她在外受苦,而她,捨不得讓他一個人受苦。

因爲他們之間十多年寂靜無聲的守望,我開始願意相信愛情,願意相信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後記:想起寧涼老師說過的話,在寫下一些文字的過程中,在不斷地回想與思考的過程中,我們纔會漸漸意識到自己的過失,纔會懂得珍惜當下。所以,我開始喜歡寫字。快樂的書寫,如此,方能快樂的生活,與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