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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事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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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喝酒是哪一年?我已經記不清楚。逢年過節,弟妹們趁大人們酒興正酣,貪上一口兩口,是很自然的。再多就不被允許。母親會眉頭一皺,嗔一句:孩子家家的,酒喝多了腦瓜仁兒疼。父親則眨着近視鏡片後不大的眼睛,笑,一副鼓勵慫恿的意思。

酒事散文隨筆

記憶裏不被管束地喝酒,開始於1982年冬天。我做代教的學校一位老師娶兒媳婦,中午全校老師去喝喜酒。不知是誰玩興大發,還是習俗使然,老師們哄哄着跟新媳婦打賭,說誰能幹一盅酒,新媳婦就給十顆糖。糖是水果糖。那年月,糖是稀罕東西。其實也不全是爲了糖,就是喜慶,想熱鬧熱鬧;或者說趕上了,大家都那麼做,你不做,就顯得那啥——有點隨大流的意思。那就熱鬧吧。那就隨大流吧。酒盅不大,是過去那種一口就能幹了的小酒盅;酒是高粱白酒。大家都一鼓作氣地幹,豪氣逼人。水果糖也便一把把地揣進了衣兜。新媳婦好像沒見過這陣勢,臉蛋兒紅撲撲的,屢次回眼瞅她的新郎官,看那意思好像糖不夠發似的。新郎官毫不爲意,用眼神鼓勵她把戲繼續演下去。於是緊鑼密鼓,大家不給她緩衝餘地,鬧哄哄你方唱罷他登場,酒喝了個不亦樂乎,糖也掙了個不亦樂乎。最後回到學校,某老師一進宿舍就吐得一片狼藉,然後歪炕上呼呼就睡。

我自己也東倒西歪,走進教室,扶着講桌不讓自己跌倒,學生的名字說了幾次也說不清楚,下面學生哈哈大笑,說:“老師你喝酒啦!”“老師你喝多啦!”更有甚者,幾個坐在前頭的女生連連擺着手,驅逐着我給她們散發過去的酒氣。我說我沒喝多,喝多的是某某老師。我一指兩位學生,你,還有你,去給他收拾收拾。然後把糖給學生們一分,坐在火爐旁。本能告訴我,這時候一不能動,二不能睡,三不能受冷。坐了半節課,就輕鬆多了,可以輔導學生寫日記了。那位老師則一覺睡到了大晚上,才爬起來。我勸他實在不行就不要回家了。他嘴一咧,說沒事。我看着他往自行車那裏走,還有些搖搖晃晃的。

接下來的記憶就到了1985年,那時候進工廠兩年,同時進廠的一位老大哥結婚,在縣城黨校餐廳擺宴。我們行政科坐了一桌,酒已經喝得差不多了,鄰桌老大哥車間的工友們叫陣,要拿碗幹。碗是飯店裏小碗麪那碗,酒倒了大半碗,在碗裏晃來晃去。先是由我們桌上幾個好酒量的上去,都一仰脖兒幹了。就有人讓我去幹。當時我腦門子已經木了。之前與工友們在街頭小酒館喝酒的經驗告訴我,喝到這份上,就該罷手了。但當時不知哪根神經搭錯了,經不住大傢伙一蛙聲的勸,就衝上去了。據工友們後來跟我說,我是極其英勇地走到鄰桌,端起那酒碗,一飲而盡,大有李玉和赴宴鬥鳩山之前喝他媽那碗酒時候的架勢,博得滿堂彩。我是給我們行政科掙足了臉面,自己卻把自己放倒了。我隱隱約約還記得推着自行車在大街上跌跌撞撞往回走,一位工友在一旁扶着我。其實他也喝得不少。這麼說吧,也不知我倆是誰沾誰的光。總之,兩個醉鬼就這樣,一溜歪斜,迎着汽車走,在司機的叱罵聲裏回到了廠宿舍,自行車怎麼放的,怎麼進的門,統統沒印象了。一覺醒來,自己躺在牀上,已是當天的後半夜了。嗓子裏幹得冒火。而那位工友則鼾聲如雷,睡得正結實。滿屋子的酒氣薰得我沒法再睡,趕緊打開窗戶透氣。又倒開水大口大口灌下肚。整個夜裏,肚裏不好受,只好聽着工友的'鼾聲,直到天亮。

事實說明,年輕氣盛,趁強好勝,絕對不是好事。仗着年輕,有抗力,每每在場面上不輸那口氣,殊不知,已然連帶損壞了自己的胃。後來知道傷的不僅僅是胃,還有肝,還有腎。這次斗酒不久,參加完一位朋友在家裏舉辦的婚宴,沒有了返回縣城的車,無奈搭乘一輛運煤車。我們幾個坐在煤堆上,儘管裹着軍大衣,但一個個還是凍得夠嗆。尤其是,肚子難受得非同小可。一下車,我就躥到路邊,大吐特吐,那翻江倒海啊,感覺胃都不是自己的了。然後好幾天頭暈目眩,身軟力疲。這其實就已經嚴重傷及身體了。

還記得年節裏,哥兒幾個聚一塊兒,興沖沖的聊天,興沖沖的喝酒,結果都東倒西歪。人家睡一覺沒事了,我睡到半夜肚子難受起來,怎麼也忍不住,到底還是一吐了之。

有鑑於此,再逢酒場,我努力自救,儘量避免“氾濫成災”,可談何容易。每每在關鍵時刻把持不住,舊錯重犯。酒場上的情形,喝酒的朋友都知道,很多時候並非一己之力能夠輕而易舉掌控。那情勢,那氛圍,逼迫你,擠壓你,圍剿你,讓你恨不得擁有孫猴子的分身術,讓你不得不參與其中,投入其中,一喝爲快。你喝了,大家就是朋友,你不喝,說明你眼裏沒人家。誰也不忍落此說道,那就喝吧。一喝,就不是三杯兩杯。你跟張三喝,就不能不跟李四喝。你跟這幾位喝,就不能不跟那幾位喝。一喝二喝,三喝五喝,想不多喝也不由你。於是你只好捨命陪君子,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一直喝下去,一直吐下去,吐出血來也照樣再喝。這才顯得地道,才顯得交情深厚,才顯得人夠意思。這就是咱們國家的酒風。此風盛行之下,不知有多少人的胃飽受折磨,幾經蹂躪,苦不堪言,卻徒喚奈何。

不過,逢到一個人在家,尤其是自己動手炒出一個兩個鮮色味美的菜來,還是十分願意自斟自酌,小飲兩杯。那份自足與愜意,不是在酒場上能領略到的。再且說了,適當的喝點酒,養胃提氣,舒筋活血,好處還是有的。我的三伯父生前,就是靠每頓飯前喝上一兩杯小酒,居然老胃病不再犯了。

兒子三歲那年,我抽暇到總廠看廠報的朋友老崔,好容易到中午纔在城南他家裏找到他。那是一個豔陽天,我倆坐在院子裏,一人一瓶啤酒,一碟涼拌菜,一盤炒豆腐。我們杯子也不用,就那樣把着酒瓶一口一口的幹。我倆酒喝得痛快,話也嘮了不少,直到吃完飯,還意猶未盡。其實這是我們第一次喝酒,之前我們只是編輯和作者的關係,但是我們一見如故。也是我第一次喝一整瓶的啤酒,居然也就喝了。實踐證明,酒這東西能不能盡興的喝,與心情大有關係。心情好了,再多喝點也沒事,反之,就要壞事。所謂借酒澆愁愁更愁是也。

飯後,我步行到城裏商場,乘電梯上樓的當兒,酒勁兒泛上來,直衝腦門兒。沒想到這啤酒也有這麼大的後勁兒。我晃晃悠悠走到櫃檯前,瞅準一身童裝,照準三分之一,直接砍價。大概是被我滿嘴的酒氣鎮住了,或者那天真是一個好日子,賣衣服的女孩挺利索地以我的要價賣給了我。那是佩有一條紅領帶的白色短袖衫,藍短褲,兒子穿上一定神氣。我交了款,提上衣服袋兒,掉頭就走,腳底下還騰雲駕霧一般,不過並不覺得怎麼難受,估計就是心情好的緣故。心說,嗨嗨,看來,今兒這酒,喝得夠爽。

不久前,好友去趕一幫圈裏人的局子,邀我同去。盛情之下,卻之不恭,就去了。一桌子人,都說着言不由衷的話,都陪着假惺惺的笑臉。我睜一眼閉一眼,正襟危坐,目不斜視。有好友在跟前,我既不敢張揚,又不敢壓抑,酒是喝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純粹是逢場作戲。心說打死我也再不喝這種酒了。就在酒已差不多喝完,主食上桌,我大放寬心,準備“門前清”後一撩腿走人的時候,門開處,笑語喧譁,一撥人魚貫而入。一桌人紛紛起立,還有幾個趕忙離桌相請。舉頭看,爲首的一位紅光滿面,神采奕奕,笑得恰到好處,連連往下壓着手臂,道:大家別動,都別動,我就是來看看大家。說着話,還是坐到了別人讓開的主席位置,朗聲道:既如此,那就同大家同乾一杯嘍。早有人給他倒滿酒,此人頗具風範地擎杯在手,一一跟衆人碰杯。輪到我,我也舉杯相碰。此人注意地看我一眼:這位是——就有人給介紹了,說是某某朋友。該人就說,那杯裏咋不倒滿呢?我就說已經喝不少了,不能再喝了。就有人用眼神示意,還有人明言道:這是領導,不喝不對。當即有人給我添滿了酒。我這人生就的驢脾氣,最見不得的就是強人所難,你不拿領導壓我猶可,你這一壓,我當即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抱拳道:對不住了,對不住了。

領導一個愣怔,轉頭瞅瞅衆人,衆人一個個瓷在了那裏。然後領導看着我和顏悅色道:你給我端起來。領導就是領導,連生氣也有涵養,這得幾輩子才能修來啊。我心裏頭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意,蹭蹭地往上冒,也或許是酒精在作用。我起身離席:怠慢了,怠慢了。一邊說,一邊撒丫子去也。

剛走出酒店,接到好友電話,責問:你咋能——你讓夥計——我哈哈大笑,我說:哥哎,我知道咱是老幾,我知道,咱沒福消受啊,這回你明白我爲啥不伺候那些官老爺了吧,你呀,就慢慢兒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