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藤散文

很久以前，我家裏有一棵葡萄樹。葡萄樹的藤蔓像壁虎一樣漫過了庭院正中的影壁，分叉的藤條探進了門樓裏----正因如此，那綠色的楓狀葉子在夏日到來時總會給院子裏帶來淡淡的陰涼。

葡萄過多，總是來不及吃完就開始掉下來，成爲鳥兒的食物；而剩在葡萄藤上的，也大多受到了鳥兒的“眷顧”。探進門樓裏的那一段，自然成熟後便留在了那裏，慢慢風乾，再慢慢風化。沒有人想着爬上去把它們採下來，它們便自然而然地迴歸本真了，直到很多年後，門樓上還殘留着暗紅色的殘渣。

國內知名翻譯家屠岸先生有一句詩，“冰川想起一些白色的傷口，沙漠想起一些綠色的夢”。就如同隱藏了多年的傷口突然疼痛一般，我是在2017年的盛夏的一個晚上突然想起那一棵葡萄樹的，那棵樹似乎還葳蕤在那裏，在夏日的光芒裏氤氳着露水凝成的霧氣，麻雀在枝頭嬉戲，成熟的葡萄散落一地。我似睡非睡，在夏日的熱風中伸手去觸碰似有似無的葡萄藤，在我的手指接觸到枝條的那一瞬間，整個葡萄架轟然倒塌，崩裂成一場大雨，我在雨水的洗禮下渾身溼透，眼前霧濛濛地只能依稀看見一些綠色的光影和稀疏的枝條。

幼年時，我和在我家暫住的表哥曾在樹下乘涼，一日，他突然問我，你覺得這一棵樹和我們是什麼樣的關係？我一時語塞，過了好大一陣才期期艾艾地說，我覺得這棵樹像是在守護我們。他笑了笑，沒有評價我的回答，也許他心中有更好的答案。

很多年以後，當我在中學的.圖書館裏讀到聖·埃蘇帕利克的《小王子》時，我才意識到，我在這棵樹上耗費的時間,使我的這棵樹變得如此重要；是我馴服了這棵樹，我要對它永遠負責。

可惜的是，當我開始用葡萄的市價來對那一棵葡萄樹的價值進行重新衡定時，那棵樹已經先於深埋於瓦礫之下的那些枯枝敗葉自行枯萎了；我伸出手來，卻沒有抓住那些被綠蔭遮擋的夏天，就像我曾經竭力奔跑，卻終於沒有在那個夏天快要終結的時候追趕上我曾經心愛的人----正如同佛經中說的那樣，“一切皆有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信如是。

耶穌曾以葡萄汁自比，說十二門徒喝下葡萄汁就等於是喝了他的血液。葡萄在基督教教義中是聖潔的象徵。當我追憶起那棵葡萄樹時，我不禁悵然若失，腦海中不由得回想起歸有光在《項脊軒志》中記下的那一句話，“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