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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書》卷一百二十二 列傳第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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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韋郭

《新唐書》卷一百二十二 列傳第四十七

魏元忠,宋州宋城人。爲太學生,跌蕩少檢,久不調,盩厔人江融曉兵術,元 忠從之遊,盡傳所學。儀鳳中,吐蕃數盜邊,元忠上封事洛陽宮,言命將用兵之要 曰:

天下之柄有二,文武而已,至制勝御人,其道一也。今言武者先騎射,不稽之 權略;言文者首篇章,不取之經綸。臣觀魏、晉、齊、樑才固不乏,然何益治亂哉! 養由基射能穿札,不止鄢陵之奔,陸機識能辨亡,無救河橋之敗,斷可見已。

夫才生於世,世實須才。何世而不生才?何才而不資世?故物有不求,未有無 物之歲;士有不用,未有無士之時也。志士在富貴與賤貧,皆思立功名以傳於後, 然知己難而所遇罕。士之懷琬琰就煨塵、抱棟幹困溝壑者,悠悠之人直睹此士之貧 賤,安知其方略哉!故漢拜韓信,舉軍驚笑;蜀用魏延,羣臣觖望。此富貴者易爲 善,貧賤者難爲功也。昔漢文帝不知魏尚賢而囚之,知李廣才而不用,乃嘆其生不 逢時。夫以廣之才,天下無雙,時方歲事匈奴,而卒不任。故近不知尚、廣之賢, 而遠想廉頗、李牧,馮唐是以知其有而不能用也。此身爲時主所知,不得盡其才也。 晉羊祜謀舉吳,賈充、荀勖沮之,祜嘆曰:“天下事不如意十常七八。”以二人不 同,終不大舉。此據立功之地,而不獲展其志也。布衣之人,懷奇抱策,而望朝奏 夕召,豈易得哉?臣願歷訪文武五品以上,得無有智如羊祜、武如李廣而不得騁其 才者乎?使各言其志,毋令久失職。

又言:

人無常俗,政有治亂;軍無常勝,將有能否。兵爲王者大事,存亡系焉,將非 其任,則殄人敗國。齊段孝玄有言:“持大兵如擎盤水,一致蹉跌,求止可得哉”” 周亞夫堅壁以挫吳、楚,司馬懿閉營而困諸葛亮,此皆全軍制勝,不戰而卻敵。是 知大將臨戎,以智爲本。今之用人,類將家子,或死事孤兒,進非幹略,雖竭力盡 誠,不免於傾敗,若之何用之?且建功者,言其所濟,不言所來;言其所能,不言 所藉。若陳湯、呂蒙、馬隆、孟觀悉出貧賤,而勳伐甚高,不聞其家世將帥也。故 陰陽不和,揠士爲相;蠻貊不廷,擢校爲將。今以四海之廣,億兆之衆,豈無卓越 之士?臣恐未之思乎!

又賞者禮之基,罰者刑之本。禮崇則謀夫竭其能,賞厚則義士輕其死,刑正故 君子勖其心,罰重則小人懲其過。賞罰者軍國之綱紀,政教之藥石。吐蕃本非強敵, 而薛仁貴、郭待封至棄甲喪師,脫身以免。國家寬政,罪止削除,網漏吞舟,何以 過此。雖陛下顧收後效,然朝廷所少,豈此一二人乎?夫賞不勸,謂之止善,罰不 懲,謂之縱惡。臣誠疏賤,幹非其事,豈欲間陛下君臣生薄厚哉?正以刑賞一虧, 百年不復。故國無賞罰,雖堯、舜不能爲。今罰既不行,賞復難信,故議者皆謂比 日徵行,虛立賞格,而無其實。蓋忘大體之臣恐賚勳庸,竭府庫,留意錐刀,以爲 益中國,所謂惜毫釐失千里者也。且黔首雖微,不可以欺,安有寓不信之令,設虛 賞之格乎?自蘇定方平遼東,李勣破平壤,賞既不行,勳亦淹廢,歲月紛淆,真僞 相錯。臣以吏不奉法,慢自京師,僞勳所由,主司過也,其則不遠,近在尚書省中。 然未聞斬一臺郎、戮一令史,使天下知之。陛下何照遠而不照近哉?神州化首,文 昌政本,治亂攸在,臣故冒死而言。夫明鑑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臣請借近以 爲諭:貞觀中,萬年尉司馬玄景舞文飾智,以邀乾沒,太宗棄之都市;後徵高麗, 總管張君乂不進擊賊,斬之旗下。臣以爲僞勳之罪,多於玄景;仁貴等敗,重於君 乂。使早誅之,則諸將豈復有負哉?慈父多敗子,嚴家無格虜。且人主病不廣大, 人臣病不節儉,臣恐陛下病之於不廣大,過在於慈父,斯日月一蝕也。

又今將吏貪暴,所務口馬、財利,臣恐戎狄之平,未可旦夕望也。凡人識不經 遠,皆言吐蕃戰,前隊盡,後隊方進,甲堅騎多,而山有氛瘴,官軍遠入,前無所 獲,不積穀數百萬,無大舉之資。臣以爲吐蕃之望中國,猶孤星之對太陽,有自然 之大小、不疑之明暗,夷狄雖禽獸,亦知愛其性命,豈肯前盡死而後進哉!由殘迫 其人,非下所願也。必其戰不顧死,則兵法許敵能鬥,當以智算取之,何憂不克哉! 向使將能殺敵,橫屍蔽野,斂其頭顱以爲京觀,則此虜聞官軍鐘鼓,望塵卻走,何 暇前隊皆死哉!自仁貴等覆師喪氣,故虜得跳梁山谷。

又師行必藉馬力,不數十萬,不足與虜爭。臣請天下自王公及齊人掛籍之口, 人稅百錢;又弛天下馬禁,使民得乘大馬,不爲數限,官籍其凡,勿使得隱。不三 年,人間畜馬可五十萬,即詔州縣以所稅口錢市之,若王師大舉,一朝可用。且虜 以騎爲強,若一切使人乘之,則市取其良,以益中國,使得漸耗虜兵之盛,國家之 利也。

高宗善之,授祕書省正字,直中書省,仗內供奉。

遷監察御史。帝嘗從容曰:“外以朕爲何如主?”對曰:“周成、康,漢文、 景也。”“然則有遺恨乎?”曰:“有之。王義方一世豪英,而死草萊。議者謂陛 下不能用賢。”帝曰:“我適用之,聞其死,顧已無及。”元忠曰:“劉藏器行副 於才,陛下所知,今七十爲尚書郎。徒嘆彼而又棄此。”帝默然慚。

遷殿中侍御史。徐敬業舉兵,詔元忠監李孝逸軍。至臨淮,而偏將雷仁智爲賊 敗,孝逸懼其鋒,按兵未敢前。元忠曰:“公以宗室將,天下安危系焉。海內承平 久,聞狂狡竊發,皆傾耳翹心以待其誅。今軍不進,使遠近解情,萬有一朝廷以他 將代公,且何辭?”孝逸然之,乃部分進討。時敬業保下阿谿,弟敬猷屯淮陰,鹹 請“先擊下阿,下阿敗,淮陰自破。今淮陰急,敬業必救,是敵在腹背也。”元忠 曰:“不然。賊勁兵盡守下阿,利在一決,苟有負,則大事去矣。敬酋博徒不知戰, 且其兵寡易搖,大軍臨之,勢宜克。敬業畏直搗江都,必將邀我中路,吾今乘勝進, 又以逸擊勞,破之必矣。譬之逐獸,弱者先禽。今舍必禽之弱,而趨難敵之強,非 計也。”孝逸乃引兵擊淮陰,敬猷脫身遁,遂進擊敬業,平之。還。授司刑正。

遷洛陽令。陷周興獄當死,以平揚、楚功,得流。歲餘,爲御史中丞,復爲來 俊臣所構。將就刑,神色不動,前死者宗室子三十餘,屍相枕藉於前,元忠顧曰: “大丈夫行居此矣。”俄敕鳳閣舍人王隱客馳騎免死,傳聲及於市,諸囚歡叫,元 忠獨堅坐,左右命起,元忠曰:“未知實否。”既而隱客至,宣詔已,乃徐謝,亦 不改容。流費州。復爲中丞。歲餘,陷侯思止獄,仍放嶺南。酷吏誅,人多訟元忠 者,乃召復舊官。因侍宴,武后曰:“卿累負謗鑠,何邪?”對曰:“臣猶鹿也, 羅織之吏如獵者,苟須臣肉爲之羹耳,彼將殺臣以求進,臣顧何辜?”

聖歷二年,爲鳳閣侍郎、同鳳閣鸞臺平章事,俄檢校幷州長史、天兵軍大總管, 以備突厥。遷左肅政臺御史大夫,兼檢校洛州長史,治號威明。張易之家奴暴百姓, 橫甚,元忠笞殺之,權豪憚服。俄爲隴右諸軍大使,以討吐蕃;又爲靈武道行軍大 總管御突厥。元忠馭軍持重,雖無赫然功,而亦未嘗敗。

中宗在東宮,爲檢校左庶子。時二張勢傾朝廷,元忠嘗奏曰:“臣承先帝之顧, 且受陛下厚恩,不能徇忠,使小人在君側,臣之罪也。”易之等恨怒,因武后不豫, 即共譖元忠與司禮丞高戩謀挾太子爲耐久朋,遂下制獄。詔皇太子、相王及宰相引 元忠等辨於廷,不能決。昌宗乃引張說爲證,說初僞許之,至是迫使言狀,不應, 後又促之,說曰:“臣不聞也。”易之等遽曰:“說與同逆。說曩嘗謂元忠爲伊、 周。夫伊尹放太甲,周公攝王位。此反狀明甚。”說曰:“易之、昌宗安知伊、周, 臣乃能知之。伊尹、周公,歷古以爲忠臣,陛下不遣學伊、周,將何效焉?”說又 曰:“臣知附易之朝夕可宰相,從元忠則族滅。今不敢面欺,懼元忠之冤。”後寤 其讒,然重違易之,故貶元忠高要尉。

中宗復位,召爲衛尉卿、同中書門下三品。不閱旬,遷兵部尚書,進侍中。武 後崩,帝居喪,軍國事委元忠裁可,拜中書令,封齊國公。神龍二年,爲尚書右僕 射,知兵部尚書,當朝用事,羣臣莫敢望。謁告上冢,詔宰相諸司長官祖道上東門, 賜錦袍,給千騎四人侍,賜銀千兩。元忠到家,於親戚無所賑施。及還,帝爲幸白 馬寺迎勞之。

安樂公主私請廢太子,求爲皇太女,帝以問元忠,元忠曰:“公主而爲皇太女, 駙馬都尉當何名?”主恚曰:“山東木強安知禮?阿母子尚爲天子,我何嫌?”宮 中謂武后爲阿母子,故主稱之。元忠固稱不可,自是語塞。

武三思用事,京兆韋月將、渤海高軫上書言其惡,帝搒殺之,後莫敢言。王同 皎謀誅三思,不克,反被族。元忠居其間,依違無所建明。初,元忠相武后,有清 正名,至是輔政,天下傾望,冀幹正王室,而稍憚權幸,不能賞善罰惡,譽望大減。 陳郡男子袁楚客者以書規之曰:

今皇帝新服厥德,任官惟賢才,左右惟其人,因以布大化,充古誼,以正天下。 君侯安得事循默哉?苟利社稷,專之可也。夫安天下者先正其本,本正則天下固, 國之興亡系焉。太子天下本,譬之大樹,無本則枝葉零悴,國無太子,朝野不安。 儲君有次及之勢,故師保教以君人之道,用蘊崇其德,所以重天下也。今皇子既長, 未定嫡嗣,是天下無本。天下無本,猶樹而亡根,枝葉何以存乎?願君侯以清宴之 間言於上,擇賢而立之,此安天下之道。曠而不置,朝廷一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