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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散文爲詩的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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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從韻文到散文

化散文爲詩的論文

歌是屬於音樂的,詩則屬於文學。

歌先於詩,活躍在人們的口邊。及至有了文字,纔有了詩。但在很長時間內,仍保留着“詩歌”的稱謂與形式,即有韻、句式整齊劃一的規格,以利於吟唱。中國古典詩歌長久統領着詩壇,遂在人們心目中形成了“無韻非詩”的觀念。中國詩的韻文時代一直延續到“五四”新濤誕生,才面臨“轉型”機遇。

詩以文字爲載體。從文言到白話,載體轉換決定了詩歌的一次大變革。它解決了兩大問題:一是詩的書面語言即文言和人們生活語言即口語的長久分離與隔閡,從而拉近了理解與欣賞的距離;二是打破了嚴密格律形式對錶達深廣現實生活的束縛,使得詩承載更復雜的思想與感情的空間,大大展寬了。

這當然不容易。其間經歷了不少曲折。如有些詩人嘗試過的新詩格律詩,以及“民歌加古典”的提倡等等。改革開放後,又經歷了幾度較量和轉換,才初步實現了多元格局下自由體詩爲主導的局面。與此同時,散文詩的出現和漸趨繁榮,又從另一翼展現了散文在詩領域中更深的介入。當然,爭論依然存在,散文在自由詩和散文詩中由幼稚到成熟,克服諸多缺陷以至最終臻於完善的歷史任務,尚有待完成。

應該提到的是,這裏所指的散文,是與韻文相對應的一種文字表現手段,非指作爲一種文體的“散文”而言。也就是說,無論自由詩或散文詩,儘管採用了散文的句式,其文體性質依然是詩,而非散文。因而將這種轉換稱之爲“散文化”,是不恰當的。

早在1930年,詩人廢名就指出,新詩就是“詩(意)的內容,散文的文字”,因爲,白話或口語,本來就是散文的,而非韻文的。認識這一點很重要。既然現代詩是以人們的生活用語即口語爲主要語言資源,那麼,她的散文性便先天地被決定了,這是無可變更的必然。那麼,對詩來說,散文果然比韻文更優越嗎?對此,艾青有過明確的論說。他說:“自從我們發現了韻文的虛僞,發現了韻文的人工氣,發現了韻文的雕琢,我們就敵視了它;而當我們熟視了散文的不修飾的美,不需要塗脂抹粉的本色,充滿了生活氣息的健康,它就肉體也誘惑了我們。”所以,他說:“散文是先天的比韻文美。”

戴望舒在他的《詩論零札》中則說:

“韻和整齊字句會妨礙詩情,或使詩情成爲畸形的。倘把詩的情緒去適應呆滯的、表面的舊規律,就和自己的足去穿別人的鞋子一樣。愚笨的人們削足適履,比較聰明一點的人選擇較合腳的鞋子,但是智者卻爲自己製造最適合自己腳的鞋子。自由詩與散文詩的探索者與創造者便是這樣的智者。當他們面對現代社會的生活節奏加速,人的精神面貌日趨複雜,感情反應敏銳多樣,瞬息萬變,在這種現實背景下的詩歌,題材內容在“漲出”,“擠腳”的舊鞋子不適應了,“帶着鐐銬”的“跳舞”終難持續下去。爲能得心應手地表現複雜多變的現代生活,適當引入情節和細節、人物與事件,拓寬表現領域;爲使詩的語言節奏和現代人的生活語言包括新鮮口語“順利接軌”,自由詩尤其是散文詩的形式,便成爲詩歌智者們所選擇和製作的“最合自己腳的鞋子”了。

這一格局的形成,使詩由對吟唱的依賴,轉向了以書面閱讀和沉思品味爲主,從訴諸聽覺向訴諸視覺爲主的方向轉移,這是詩歌發展史上的一次重要變化,經過長期醞釀,逐步推移,終於實現了。

正是基於詩歌發展的這一重大變革,散文詩得以應運而生。我之所以從詩的發展源流及其變化的大背景上來闡述散文詩產生的由來,旨在說明,它決非哪一位詩人的靈機一動或心血來潮偶然出現的事物,而是詩自身發展的必然趨勢。明確了這一點,散文詩是詩的一種延伸,而不是什麼詩與散文相加或“雜交”的產物,便不難理解了。

在某些文學體裁和藝術門類中,兩種或兩種以上藝術因素摻雜的現象並不罕見,以小說爲例。它的主要素質在於講故事,即人物與事件情節的展開,這是決定其文體性質的依據。所以,雖然它是以散文來寫作,卻不稱之爲散文,也不是什麼“散文和故事的雜交品種”。再如古典戲劇中的京劇和崑曲,其劇本的文學性是很強的,尤其崑曲,唱詞的典雅純然是詩,對白則是散文。但它們的“性”,卻是那最關鍵的“戲”,沒有戲劇性,再美的唱詞也無用。從沒有人說:京劇和崑曲,是詩歌、散文和戲劇的“雜交品種”,這是因爲,爲一種文體定性的,只能是作爲其藝術核心、靈魂的那一關鍵因素。小說如此,戲曲如此,散文詩當然也不能例外。

二、“散文化”和化“散文”

將散文引入散文詩,比起在自由詩中變韻文爲散文句式,要複雜多了,不僅僅由於引入的幅和規模大爲增加,其排列的形式也有了變化。更重要的是,這一文體的命名,從一開始便給人們帶來了理解上的歧義。最流行的一個公式是:散文詩=散文+詩。這便導致了這一文體是“雜交品種”或介於散文與詩之間的“混合體”“邊緣文體”的認識。亦文亦詩,可文可詩,種種可能性都由此衍生出來,並在實踐中形成了“散文化”和“化散文”的兩種不同走向。散文化的走向已經使一些散文詩接近於抒情散文,大段大段求全式的敘述和塊狀結構是它的特色。

“化散文”呢,則是從散文詩產生於詩並歸屬於詩的詩性本質出發,認爲散文詩是詩的延伸。基於這一認識,散文被引入散文詩後,要在保持詩性素質的前提下,適當吸納散文的某些可以入詩的因素,巧爲“改造”後,溶入散文詩的肌體之中。之所以要這樣做,一是由於散文詩想表現豐富複雜的題材內容,需適當借鑑散文的描述手段;二是由於散文語言更接近生活化的口語,其中精華,有舒放靈動的美,巧爲吸取運用,將使作品更具活力,如虎添翼。這是將散文化入散文詩中,而非把散文詩化爲了散文。這個界限要妥於掌控處理,不加節制,便有使散文詩消失於散文之汪洋大海中的危險。

我所謂的“化散文”,在散文因素被吸入後,要服從並服務於散文詩的詩性表達,溶入散文詩的肌體之中,而不是簡單化地使散文原封不動地長驅直入,取而代之。將散文因素溶入散文詩,可以說是化整爲零的過程,甚至,是脫胎換骨的過程。如何使散文詩中的散文因素,和作爲散文詩之靈魂與核心的詩性素質溶爲一體,成爲不可切割的藝術整體呢?從多年的創作實踐中,我有了些粗淺的體會,不妨略述一二,以向詩友和讀者們求教。

1 詩、散文詩和散文,對題材的選擇有所不同。一般說來,詩最精緻,偏於片斷性、抒情性,較宜於虛;散文往往求全,可容納較龐大、複雜的'題材,容許鋪敘,往往實些;散文詩或可吸取一些情節性片段,比詩的容量略寬,但畢竟不能如散文那樣“開放”。這其中的差別,或可以點、線、面來表述。詩取其一點,散文詩則連爲線,散文往往鋪成面,這自然也影響到它們的結構方式。

2 散文化的散文詩在結構上也沿襲着散文的“塊狀”,很少分段,一大塊,一五一十地娓娓道來,促膝而談。散文詩則以一當十,做簡約性勾勒,結構上輕捷靈活,多節段地快速流轉。省略、跨越既適應文體精煉簡潔、節奏起伏跌宕的要求,也體現了建築美的視覺快感,這已形成了它文體優越性的一個重要方面。

3 散文詩引入散文因素,我以爲很重要的一點是吸取其“散文美”的精神,求其神似,而不必照搬它的一招一式。什麼是“散文美”的“神”呢?就是那舒放、靈動的美,正由於溶入了“散文美”的精魂,散文詩才形成了她獨特的藝術魅力。

4 至關重要,也最難處理的,是語言問題。由韻文到散文,從文言到白話,到當下的以口語爲其主要語言資源,這是一個大的進步,正是這一背景,爲散文進入散文詩打開了大門。但並不是所有的散文語言都可以無選擇地直接進入,對那些煩瑣嚕囌、拖泥帶水、蕪雜混亂的語言,需有所淘汰。進入的語言,應是兼具詩美和散文美的散文詩語言,這裏自然有一個磨合、溶化、昇華、成熟的過程。這種凝練而又舒展、自由靈動而又有所節制的語言,不僅平易親切、活潑生動、樸素清新、充滿活力,而且必須具備一種貫穿其間的音樂性、旋律美。這是比押韻的詩更爲高級的音樂素質,它自然、自在、自由,不單調刻板,不束縛拘泥,完全順應着詩的內容、感情的悲歡疾徐、情緒的鬆緊變化;起伏跌宕,婀娜多姿。前輩詩人穆木天說得好:“散文詩是詩的旋律形式的一種”“不是用散文表詩的內容,是詩的內容得用那種旋律才能表的……”可以說,音樂性之有無,是區分散文詩和散文文體特徵的主要標誌之一。當下,有的自由詩在語言上也不講究,無節奏,無旋律,比散文還直白。某些散文詩不講音樂性,語言比一般散文還差勁,當然也很難算是合格的散文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