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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童遙指,酒香何處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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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在長亭古道,還是在海角天涯,每當粉嫩的杏花被春雨浸潤,每當燕尾輕剪幔帳般的絲雨,我自然會想到小杜撐傘茫然自行時,低吟的那首膾炙人口的《清明》。

牧童遙指,酒香何處散文

豈能忘?在視野鮮潤、青翠的清明前後,我在採訪途中,曾多次任思潮涌來涌去,探尋牧童遙指的杏花村到底在哪?小杜探尋的酒家有什麼佳釀?無人提示、無人精準辨別。千餘年過去了,清明時節的柳色、匆行者凝重的服色、水牛的點點花斑、斜披黃綠色蓑衣的牧童連同詩中的酒幌,早已化爲迷彩。今日,有些酒廠藉此由頭,大樹企業品牌。古往今來的遊人爲探究竟,不惜踏破鐵鞋。學者們因地望之爭,每每面紅耳赤。各類媒體隨之大曬百家之言……如此甚好,古景和古詩倘若都是明快易懂、一覽無餘,留給後人反芻的文化遺存,怎能如此深沉且神祕?

天下的杏花村難以計數,而眼下知名度最高的,或許就是山西汾陽杏花村了。記得那年仲春時段,我邁入汾陽太符觀,以崇敬之情,凝視狄青神道碑,忽聞一陣酒香隨風飄至,讓我想起,這裏便是“杏花村酒”產地。陪同我行遊的山西作家見我懂酒,請我在景區一家酒館坐下,找來一冊清代官刻本《汾陽酒史》。隨着冊頁的翻動,進入我腦海的信息,以穿越態勢不斷涌現……

商周時,這裏就開始釀酒,有遺存的夔龍提樑盉爲證。唐朝時,汾酒已然聲名大噪,李白、杜甫等文學巨匠都笑呵呵前來,飲上乘美酒,詠傳世好詩,留下《過宋員外之問舊莊》和《留別西河劉少府》等。山西作家看我讀書入迷,高聲提起那首與杏花村相關、與清明節相關、與酒家相關的《清明》。然而,當我提及《清明》一詩,真的誕生於汾陽杏花村?是否有佐證留存?山西作家臉色微紅,“口將言而囁嚅”。

那時,我酒量難測,可達“求一醉而不可得”程度,但只飲了一杯。酒是上品,但疑惑未解,心緒不佳,由此,酒興也隨之大減。

爲此,我在汾陽多住了幾日。老舊書店、酒文化展館、網上搜尋、古村探問……終於否定,這裏絕非當年小杜探尋的杏花村。儘管盛產杏花村系列名酒的,惟有這個杏花村。

令人失望的是,《杜牧年譜》及很多史料可以證實,26歲中進士,而後制策登科的杜牧,儘管在黃州、池州、湖州、睦洲當過刺史,其間在長安也任過監察御史、左補闕等職,卻沒有到過三晉大地的記載。何況史料明確記載,汾陽在唐代,已有酒坊70餘家,城鄉街巷美酒香遠,飄達數千米外,尋味道就能找到酒肆,又何必在路邊找牧童諮詢?

我有些茫然。回京後,利用休假日,一頭鑽到人大藏書室書海里,暢遊探尋。又是一個春季,我在幾本古籍中找到杜牧吟誦《清明》的影子……

《清明》源自江蘇豐縣杏花村之說,從書中字句中漸漸清晰,特別是那一冊《杜牧年譜》記載得明白。那天黃昏,人民大學藏書室寧靜如潭。窗外淅淅瀝瀝下着春雨。我看着小杜宦海沉浮的記載,眼前恍然展現一個畫面:杜牧曾四赴京都上任,有三次路過豐縣。既是路過,自然不知曉那裏有酒肆,向牧童詢問一下,很有可能。

可轉念一想,小杜的這首詩,表現的是獨行之情狀。既是赴京都,理當是上調,豈能沒有隨從?怎會出現“路上行人慾斷魂”的心態?事有湊巧。幾日後,我奉命去徐州採寫一個深度報道。完稿後,我特地趕到與之不遠的豐縣。

又是一次失落!豐縣既無產酒史,今日也找不到杏花村的影子。尋古不遇的惆悵心緒,如流水落花飄向遠方……

甲申年仲春,我在出差途中夜宿安徽池州,在一個很隨意的邀請下,不經意地走入杏花村古井文化園,似乎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杜刺史游春尋醉的杏花村。

那天傍晚,恰恰也是春雨綿綿;恰恰也是清明時節。黃公酒壚門前碧柳依依、野花點點,未聽到遠近處有牧童跨牛橫笛。我在衆人酒酣耳熱時溜出,踏着杏花村內外的碎石小徑,認真搜尋着杜公的遺痕。

在“村”外的一個不起眼的書攤旁,我在昏黃路燈下翻閱着幾本舊詩集。第一本書中,記述着牧之留任池州兩年期間撰寫的幾首七言絕句。 詩人以清新雋永的語調描述了九華的神奇、秋浦的帆影以及貴池亭的早春景象。每首詩,都像是一幅《清明》的大寫意,與那首《清明》有異曲同工之妙。

第二本書,登載着宋代曹天佑的`一首五言排律:“久有看春約,今纔出郭行。杏花飛作雨,煙笛遠聞聲。舊蹤尋何處,東風暖忽生。酒壚仍得醉,倚待月華明。”我隨手又翻一頁,明朝沈昌的一首七言絕句又倏然入眼。這首詩,竟然把杜刺史尋覓的杏花村的位置一語道出:“杏花枝上著春風,十里煙村一樹紅。欲問當年沽酒處,竹籬西去小橋東。”

我似有所得。撐着布傘,走入杏花村古井文化園。黃公井院落中的古井,真的有些深不可測。依原樣構建的釀酒坊,暗香飄出、酒味濃郁。重建的杏花亭矗立一碑,鐫刻着杜公的《清明》詩。漫步曲徑,便進入村志館,我見到中國惟一被編入《四庫全書》的村志《杏花村志》。我忽然認定,《清明》一詩引發的地望之爭,到此可以畫上句號。因爲,這本12萬餘字的清版古書,當屬最有說服力的文本。那本古村志,記載着一段杏花亭的往事。

明嘉靖四年(1525年),山西進士張邦教出任池陽郡同知(郡丞)。他平日喜愛留意山水,賞表樊川遺蹟。不久,他在杏花村教場前立亭並撰聯:“勝地已無沽酒肆,荒村忽有惜花人。”由此自號“惜花人”。

此時此刻,我感到了心律加快,臉也有些熱熱的。天下雖廣,以杏花村爲名的新舊景觀也比比皆是,但隨手翻閱幾本舊書,信步在古園裏走走,便輕易找到小杜尋酒之地,非此地莫屬!剛想到這裏,感覺到頭上有些溼潤,仰望天際,酥軟軟的雨,隨夜幕又一次漫灑江南勝地。我仰天嘆問:杏花村黃公酒壚的燈火啊!你能把那位在宦海沉浮間深感疲憊的詩人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