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何處的散文

獨自走在八月的月光下，影子被銀色拓片一樣的塗抹成碩長而又平面的墨痕，水印在初秋的土地。淡淡的、淺淺的，若有若無的模糊，若夢若幻的飄渺。是誰給了夜色拉開朦朧的幔帳，眼睛佈滿霧裏看花的迷離。

那佇立在樹影深處的婀娜是這樣地近，又是這樣的遠。風帶着你的呼吸飄過露水的溼潤，一如窗前唱月的童謠，輕輕地催生一簾綠色的幽夢；一如江南石巷迴旋的絲竹，盈盈地漫過青苔翡翠的小徑；一如北國田禾的笑聲，暗暗地飛過靜謐的阡陌，落入月下花間草叢，化爲悄無聲息的無。而山色依舊，湖光依舊，擁我在懷只有雲彩中的月色，“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是的！多想扯一片融融的月色給我、給你，給生命，而我攬入懷抱的也還是蒼茫的無。可嘆那個癡情的張九齡，把一腔懷遠託與了“佳期如夢”，可我分明看見窮途末路的柳永踏着月色的碎片蹣跚走來：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唉！感覺就在身邊，卻是“飛絮送行舟，水東流。”

看似迎風含笑，卻是“欲待曲終尋問去，人不見，數峯青。”

知是“一枕初寒夢不成”，卻是“欲去又還不去，明日落花飛絮。”

是人多思，還是流水無情？

哦！月融霧深處，該是棹聲劃破夢的漣漪，驚擾渡頭經幡，夜色中載回一船月色，燃亮我獨自行走的心燈。於是，一縷佛光照徹心扉，一切的一切，都在“心”的澄明中圓和無礙。我寧肯向“心動而幡動”的慧能法師揖手，向“此心看花時花便鮮豔”的陽明先生執手；一切的“酒酣胸膽尚開張”，一切的“秋雨晴時淚不晴”，一切的“但願暫成人繾綣”，一切的“良辰樂事古難全”，一切的“贏得生前身後名”，一切的“無中生有”，都因爲那顆沉重的心，騷動的心，寧靜的心。無本是天地之母，靜如處子，可心一動，“有”就衝出了意念的樊籠。以至近世梁任公先生竟然矢志不渝地堅信“心動則世界動也。”心是地火，燃燒一片烽煙，讓生命化作燭光，也可以焚燬生命的光焰；心是天風，吹紅滿目嵐靄，可以讓情思飛越關山，也可以讓情思跌落塵埃；心是野馬，馳騁精神草原，馬繮就在“一念”的手中，倏忽之間，脫繮而去，便是一路血花；心是迷彩，炫出萬千氣象，“旋嵐偃嶽而常靜，江河競注而不流，野馬飄鼓而不動，日月麗天而不周。”使你忽然地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忽然地雨後春容清更麗，鬢上銀絲一夜黑；忽然地銀燭秋光，照見人如畫。今夜，心隨風而去，而我不知道，它知向誰邊？會驚起一灘鷗鷺麼？會與我起舞弄清影麼？會與我相期邀雲漢，何似在人間麼？

佇立湖岸，望冰輪搖過長空，她是在踏上回歸的征程麼？她是在尋找心靈的.安妥地麼？於是就驚異我們祖先的智慧和深邃，一句“歸心似箭”，一句“歸根曰靜”，囊括了多少心性的旅程，拂去多少心靈的塵埃，道破了多少生命的真諦。心再走得遠，也該“斜陽照墟落，深巷牛羊歸”，回到自己的港灣去；心再在怎麼地漂泊天涯，也該記着鄉關是根。這港灣沒有颱風眼的驚濤駭浪，沒有戈壁的塵埃漫天，沒有世事紛紜的爾虞我詐。恬淡的陽光每日沐浴着暖暖的土地，把每一寸光陰洗滌得清純澄澈，生命斜靠在一把搖椅上，感受溫暖一點一點地移向額頭，移向眉宇，在眼睛的深處，積聚遠別愛恨的坦然，然後慢慢地老去。感謝聖哲老子，他用一個“靜”字爲我們營構了一座收藏心靈的殿堂，感謝佛國，用一個“空”字爲我們播撒了呵護心靈的芳園。

把心放進去，靈魂獲得了安謐的棲息地；

把心放進去，菩提樹就不在天國，而在我們精神的密林中；

把心放進去，明鏡臺就回照我一縷無色的純一的光。

嚮往寧靜，我對自己說，歸來吧！漂泊的心；歸來吧！流浪的心。

讓一切浮華遠去，留一片純潔給安靜；

嚮往寧靜，我對自己說，歸來吧！躁動的心；歸來吧！迷失的心；

讓一切虛幻遠去，留一片真情給安靜；

嚮往寧靜，我對自己說，歸來吧！飛揚的心；歸來吧！散落的心；

讓一切躁動遠去，留一片大水給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