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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故土故人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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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就是自己出生或者成長生活一段時間的地方。

故鄉故土故人散文

有人說,故鄉是爲了回憶而存在。這只是針對走出去,在外定居的人來說的。這句話亦有幾分道理,千百年來,多少他鄉遊子,天涯羈客,在楓橋夜泊、江南左岸、巴山夜雨時,因爲思念故鄉而真情流露的佳作,被後人傳誦。

七十年代初,海峽對岸,有位叫余光中的詩人寫下一首名叫《鄉愁》的小詩。這首詩在八九十年代和港臺歌曲一起,在大陸風靡傳唱,經久不息。這說明,每一個人都有一個故土家園的情愫。

而故鄉,則是一個永遠也繞不過的舊日情懷。

深秋時節,秋陽高照。正逢週末,一個人單騎而歸。

回到家裏,老孃卻不在,喊了幾句,院子裏寂無人聲。唯有秋桐迴應,迎風葉落。

房門虛掩,老父二十年如一日,孤獨地坐在裏屋的沙發上打瞌睡。家裏的那隻老貓也臥在老父對面的桌子上,相對而棲。風從窗戶縫隙裏鑽進來,翻動着桌子上的聖經,然後又帶着歲月悄然而去……

老父被我喚醒,見我回來,雖不能言,卻是滿臉喜色。向我伸出能動的右手,我急忙雙手握住,手很溫暖,我心裏突然就平靜了許多。

我沒問我爹,娘去哪兒了,因爲問也白問,爹二十年前得了偏癱,半身不遂,口不能語。二十年來,語言和思維功能皆退化。

收拾好輪椅,把爹抱在上面,推到院子裏,在梨樹傍邊的陽光下曬太陽。梨樹系小兒幼時所植,十年風雨,而今已亭亭如蓋。吾兒亦身高米五、體重近百了。

打掃房間,曬曬被褥,收拾桌子。給老爹剃鬚淨面,洗腳剪甲,一個時鐘下來,熱的後背微潮。

休息了一會,看日頭漸午,老孃仍不見回來。一個人信步向村後走去。

小村不大,百米之外皆是田野。走過一片高大的楊樹林,就是村人賴以生存的故土麥田。前幾日,秋雨連綿,雨水充足,田野裏小麥青苗沒足,長勢正旺,在秋風的吹拂下,起伏不定。幾座經年的老墳爬滿植被,野花零星,平添幾分蕭瑟之氣。一隻不知名的鳥雀,落在墳頭的枯枝上,飛騰跳躍,突然嘎的一聲,直奔雲霄而去……

身後的楊樹林高大稀疏,時值秋末冬初,樹葉依然繁茂少凋。陽光透過枝間的縫隙照在落葉上。林間的小徑兩旁長滿了疙疤(geba)草。這是一種偎地連片叢生,類似草坪的野草,在豫東的路旁河畔最常見。此草根系發達旺盛,生命力極爲頑強,耐旱耐踩踏。啓蒙之初,讀白樂天的“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我第一想到的便是這種草。

關於這種草的學名,我搜遍百度,不見有注。看來這是一種地方草,只適宜中原地區或者豫東平原上生長的草。但是這種草卻像極了河南人,連片稠密,抱團緊簇。耐苦耐勞,有韌性、不易折、不高調、不張揚。樸實無華,緊偎黃土地。都說生民如草,我認爲河南人就是疙疤草!

楊樹林的楊樹雖然高大,卻不甚粗壯,大概只有大碗口粗細。這種速生楊,這些年在豫東農村推廣種植,已經遠遠超過泡桐,成爲豫東栽植數量最多的樹木品種。而在我對家鄉的早年記憶裏,這種楊樹是不存在的。那個時候,“桐、槐、榆、柳,”是爲四大家樹。夾雜楝樹、椿樹、桑樹、楸樹等叫不上名的雜樹。始終深存在記憶中。直到現在,見到這些個樹木,還有一種先天俱來的親切感。對這種後來居上,漫山遍野,肆無忌憚發展的速生楊,或許司空見慣它的存在,竟然沒有絲毫的親切感。

而現在,手摸着這片楊樹林不但沒有絲毫的親切感,反而產生一種厭惡感。因爲這些樹不但不存在我“深深的腦海裏”,還侵佔了我早年的記憶。因爲這片楊樹林的腳下二十年多年前是一大片平坦的麥場。

我們這裏管麥場叫“坦場”,意思是平坦的場地。亦或者叫“攤場”,這裏動詞做名詞講,意思是攤曬莊稼的場地,綜合起來就是一片平坦堅實,可以晾曬麥子的場地。有的地方叫打穀場,我們這很少種穀子,就叫麥場。

二十多年前,這裏曾是一片平坦堅實的黃土地,大概有四五畝地面積這麼大。全村家家戶戶,你一片我一片的都連在一起,沒有明顯的界限,大多是兄弟相連,叔伯相近。

麥場一年中大多時間是閒置的,只有到了五黃六月麥子成熟的時候,麥場就成了家家戶戶的“家”。把收割下來的麥子從田裏拉到麥場後,家家大人就開始吃住在麥場了。婦女每天做好飯,孩子負責往麥場送飯。男勞力晚上就直接住在麥場,看守着自家的麥子。

麥子進場後,先是平攤開來,讓日頭暴曬,曬一段時間,用一種叫木叉的工具翻挑,把曬不到的麥子翻到上面來,均勻受曬。等快要把麥子曬焦了時候,牛馬、拖拉機開始派上用場,用它們拉上石磙一遍又一遍的在上面碾壓,直到把麥粒與麥穗完全脫離。然後把麥秸挑開,只剩下麥粒,再利用風把麥粒裏面夾雜的麥糠吹揚出去,整個麥收過程就算基本結束。當然,我描述的是我記憶中上世紀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期時的麥收場景。

關於這個場景,我多年前曾在一首名叫《收穫的季節》的現代詩裏,做了詩意的描繪:一夜之間/五月的風/將滿地的麥子烘的焦黃/蘸着憧憬/父親把鐮刀/磨的像頭上的那彎殘月/當雄雞一唱天下的時候/我們已殺害了無數成熟的生命/晌午的日頭/灼熱乾燥/滿場的麥子被碾的皮開身破/以爺爺爲圓心/以繮繩爲半徑/老牛拉着石磙劃了無數的圈/伴着爺爺悠長的號子/石磙吱吱拗拗哼一曲悠遠的歌/黃昏的夕陽/染紅了發黃的季節/在弟弟歡快的童謠聲裏/母親虔誠地捧起/滿把飽滿的喜悅/悄然滑落的淚珠/溶入腳下那一堆燦爛的金黃裏/而此時/父親捧起老壺涼水/灌的正香……

麥收過後,喧鬧的麥場歸於平靜,只剩下一個個如蒙古包一樣,又圓又大的麥秸垛,還有就是被打掃的乾淨而平坦的場地。這個時候,麥場就成了小夥伴們的'天下,在這平坦而硬實的地面上奔跑玩耍,劃格跳行,利用高大渾圓的麥秸垛作掩護,捉迷藏、打仗,有時耍到月上中天還樂此不疲,最後在爹孃的一聲聲呼喚中依依不捨得歸去。當然,到家後免不了要捱上一頓訓。

芒種過後,一場夏雨如期而至。雨後的麥場,平坦而硬實的土地上,一夜之間多了許多像拇指大小的孔洞,那就是“爬杈”出來了。“爬杈”就是未變成蟬的幼蟲,這個稱呼僅限於豫東周遭這一帶。這個小東西味道鮮美,是當年小夥伴們對野味的首選,每到出“爬杈”的季節,家家戶戶吃過晚飯就出去捉爬杈去了。村前莊後到處是手電筒的燈光閃耀,傳來小夥伴呼兄喚妹的叫聲。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吃上幾個油煎“爬杈”,不亞於人間美味。現在豫東的一些飯店裏開始把它當做一道菜,擺上宴席。只不過再吃起來,卻沒了當年的味道。

吃完了“爬杈”,再吃蘑菇。仲夏時節,雨水充足,野蘑菇也開始遍地冒,老牆根、大樹下、壟溝旁,撐着白胖胖的小傘。把採來的蘑菇清水洗淨,掰成小塊,撒上一把鹽,用溼桐葉包好,放在竈火裏燒上幾分鐘,再拿出來,解開桐葉,鮮香撲鼻。吃起來讚不絕口,口齒生津。

一聲招呼,喚醒我的回憶,原來是住在村最後面的一位外姓村人喚我。村人姓王,單字叫海。按鄰居輩,我該稱其爲哥。海哥年長我二十歲之多,已至花甲之年。打我記歲起,我從來沒見過海哥的母親,問起家裏的大人,說是當年生活緊張,海哥他娘改嫁他鄉,後來就剩下海哥和他的父親、哥哥,仨人相依爲命,海哥和哥哥都終生未娶。鄰村有好事者,看過古龍的小說後,竟也給海哥一家編了副對聯:“一門三光棍,兄弟雙絕戶。”話雖戲謔,道的卻是實情。前幾年,海哥老父亡故,唯一一個傻哥被人騙去外地乞討,好幾年音信全無,估計已客死他鄉,海哥就成了一個鰥獨之人。

和海哥閒談,得知其享受低保,還有二畝薄田,日子尚能溫飽。再過幾年,不能動了,可申請去敬老院居住,心下稍安。

問起其他村人,海哥言皆已搬離,相鄰三戶,只餘他一人。我在剛纔來的路上也看到了,幾乎是十室九空。隔牆望去,院子裏野草狼藉,簡直可用“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形容。現在,全村男女老少常駐人口加起來竟不足六十人,還多是老弱病殘之流。我每次回老家,在街上鮮能碰到村人。我也曾數次動員老孃跟隨我們兄弟到城鎮上居住,老孃卻以不習慣爲理由,堅決予以拒絕,哪怕她一個人獨自伺候我爹二十多年。

作別村人,回到家中,老孃卻已回來。正在井臺上洗菜做飯。問起去向,老孃說去鎮上採買日常用品,老孃還興高采烈地告訴我哪家超市搞活動,哪種商品打折,讓我回去趕緊去買。我氣得哭笑不得,說道:“你給我打個電話,讓我買過來不就行了,何必一個人再騎車過去?”娘卻說:“我只要是能動能跑,我就不麻煩你們任何人。你們也都忙,不想給你們找麻煩。”我聽了,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老孃已是近古稀之人。在農村生活了一輩子,種了半個世紀的田,對土地懷有深深的感情。前幾年,村裏的田地都承包給外地人種經濟作物了,她無田可種了,竟然又在老家後的土坡上開墾出二分田來,種些農作物。家裏諾大的院子也被她這一片,那一片的種上了菜。我知道娘嘴上說不習慣,不願跟我們去住,實際上卻是故土難離。

我們兄弟現在也不再勸老孃搬家了。我大哥說尊重老孃的選擇,也是孝順。是啊,城市裏的高樓大廈、鋼筋水泥,怎能圈住一個跟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人的心。我們也不想城市的喧鬧紛雜快節奏,打擾他們平靜緩慢的日子。更不想爹孃他們有限的晚年時光裏,活得憋憋屈屈,不能稱心隨意。

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回家陪陪他們,和他們一起坐在冬日的陽光下,靜靜聽老孃講家長裏短,給老爹擦去鬍鬚上的口水。因爲爹在、娘在,家就在!故鄉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