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故土散文

我問扶搖：遠方是什麼樣的。

扶搖照舊沒有回答我，只是輕輕吹響了他的簫。簫聲和遠處人家的煙火一起閃爍，像夕陽下悠悠迴旋的海鷗。

扶搖是我唯一的朋友，城鎮裏的人行色匆匆，喧囂又狹隘，只有扶搖願意聽聽我總被訓斥的幻想，還告訴我那些我向往的遠方。

於是我問扶搖：遠方是什麼樣的。

也許是貝加爾湖畔，是羣山回唱，是蓊鬱的樹林和清晨朦朧的霧氣，是在湖邊的木屋裏的第一片晨曦，是在山間躍然靈動的飛鳥。

也許是非洲大草原，是熱氣裏波動的樹幹，是日光下沐浴的荒草，是洶涌奔騰的尼日爾河，是在巖邊閉目休憩的雄獅。

也許是南極洲的冰原，是白雪中的座座冰山，是破碎崩塌的凍石，是刺骨如針的寒風，是成羣成片嘰喳的帝企鵝。

我偷偷幻想着，在想到那些如夢的景時，眼底跳動着能穿透最堅實的黑暗的光。我濃稠的血漿在慢慢沸騰，我彷彿已然立於羣山之上，睥睨無跡的海洋和大空擁吻，霧氣繚繞，沙鷗翔集。大地在陣陣脈搏中微微顫抖着，我一絲不敢動彈，怕驚動這饋贈的海市蜃樓。

我激動地問扶搖：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是什麼？

扶搖仍在吹簫。

那是遠方嗎？我問。

簫聲停了。彷彿沉默了一個亙久的世紀，扶搖說：那是自由。

簫聲又起，我便不再問了，我泛滿紅光的臉上盪漾着興奮和歡愉。我仔細咀嚼着“自由”兩個字。

自由，載滿着我向往的遠方，在心海里悄然泊下。

我開始了漫長的追逐，向着天邊光亮的那方。

城鎮裏面的人們又開始對我指指點點，他們對遠方嗤之以鼻，他們用信仰的傳統束縛着我，像蛛絲繞住飛蛾一般。對於他們來說，我向往的自由像千千萬萬只臭蟲一般毫無用處，甚至連桑樹下那位和藹的老頭也說：“自由？有什麼用。”

我害怕了，功利的世界讓我動彈不得，我成了廢舊的.燈塔，終日等待斜陽下的飛鳥向我訴說我向往的遠方。

我慌了，我想到了扶搖。

我問扶搖：我該走嗎？還是留下？在城鎮間奔波，與庸碌爲伴。

扶搖的簫聲漸息，風聲迴響，竹葉翻動的時候，竟有幾絲像蕭的聲音。

走吧，我聽見一個聲音說。是我自己。

走吧，逃離故土。

走吧，我要追尋自由，那是世間該超越一切的東西。我要逃離故土，即使人們說，沒有人願意背井離鄉。

我邁開步伐用力奔跑，儘管路邊叢生的荊棘刺開我的皮囊，狂風怒吼着的向後拉着我的頭髮，湍急的河流泡軟了我堅實的靴子，我卻感受不到痛苦，我放肆笑着。我仍在奔跑，只爲了下一秒，就能跌進貝加爾湖畔的夢境裏。

生而爲人，若只將自己囚於故土，囚於幾近腐爛的往事和瑣碎的快樂，以爲山的那頭只有連綿不絕的山，海的那頭只有一望無際的海，那人活着，不過是幾日柴米油鹽而已。王爾德說：我們同樣深淵，但仍有人仰望星空。追尋星空是我們存在的意義，而自由於我而言，便是浩瀚星辰。

我向扶搖道謝：“謝謝你，是你給了我自由。”

扶搖說：別謝我，除了你自己，沒有人能給你自由。

簫聲又起，仍有千千萬萬人在逃離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