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童年散文

大年初二，飯後消食，也是爲了不停廢我們已堅持多年的鍛練身體習慣，我與妻子依舊出門散步，這是我們一直堅持的。雖是大年初二，雖然電視裏各臺的文藝晚會，精彩激烈，熱鬧非凡，歌聲笑聲此起彼伏，但我們不想給自己放個假，或借過年給自己偷個懶，我們照常出門。

或許是節日疲勞，使得很多人還沒有回過勁來，路上幾乎沒有什麼行人，機關小區中心路上，一輛輛小車，比平時多了不少，靜靜地，有序地，停靠在小區中心路的右側。我們從小區的後門出去，穿過平時熱鬧的後花園，下臺階，準備經東風街，東風橋到清水平臺去散步。當我們行走到帝豪賓館門前的廣場時，一輛農用三輪車，孤零零地停在那裏，十分嗆眼，十來根甘蔗斜靠在車廂幫子上，一個年齡與兒子相仿的小夥子，百無聊奈地蹲在一傍，低頭捏着手機，我心爲之一顫，這麼早出來營生呀！這顯然是一個農家子弟，也許是想賣兩個錢貼補家用，也許是在爲自己即將到來的新學期掙點學費。但似乎沒有開張，因爲地上沒有賣甘蔗後削下的甘蔗皮。因憐而憫，我爲小夥子的沒開張而同情着，便想買一根（其實我已有二十多年不曾吃甘蔗了），一摸兜裏沒帶錢，妻又在一傍催行，只好走人。

甘蔗雖未買成，但那十來根甘蔗老在眼前晃悠，晃悠地總想拽出我腦海深處童年的往事來。

我的童年是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中度過的，那個年代，自然災害加上“文革”，對於以農爲主的白湖農場來說，發展可以說是雪上加霜，計劃經濟加上到處割資本主義尾巴，不少生活方式自然是沒有自己選擇的餘地，都得按照一種統一固定的模式，飲食單一，生活單調，沒有像現在這麼繁榮的農貿市場。當年，人們一是沒有多餘的錢，即使有多餘的閒錢，你也沒有交易的市場，買不到任何東西。好在我們生活在農場，父親工作的中隊，隔三叉五地可以分一點中隊菜園裏的蔬菜，這其中也包括秋冬後的每家一小捆的甘蔗。講是一捆，其實也就二十來根，如果敞開口讓孩子們吃的話，以每家四個孩子算，用不了一個星期也就吃完了，那只是我們當年的一種奢望。

被生活限制住手腳的父母總有自己的安排，那就是每個星期抽出一根甘蔗來，母親先扯去甘蔗外面的枯葉，再削去甘蔗外皮後交給父親，父親按照自己的心裏定位，將潔淨的甘蔗一分爲四節，然後平放在桌子上，讓我們小姊妹四人去自選，規定是，必須按從小到大的順序，依次去拿屬於自己的那份。弟弟最小，他第一個上前挑選，他拿了一節最長的就跑出去玩了，接下來應該是妹妹拿，然而年僅長我一歲的姐姐卻搶先伸手，拿走了第二長的那節，剩下兩節雖然短了點，但卻一樣長，妹妹拿後，我再拿。然後，父母看着我們吃，我感到有一種幸福感洋溢在他們的臉上。

甘蔗的清甜是不言而喻的，即使是副食品如此豐富的今天，它對人們胃蕾的誘惑也是無法抗拒的。何況當年糖類還是計劃內專控商品。糖我們根本吃不到，但甘蔗的甜就是我們吃到的糖，那是生活中最甜的東西。我每咬一口，都會盡量注意使它的甜汁不要飛濺出去，然後，讓那清涼的，甜甜的汁，在口腔裏多停留一會，那是一種享受。尤其是當別人家的孩子看着我吃，並不斷地咽口水時，有一種非常舒服的滿足感。那些年裏，我們家的甘蔗就是用這種方式，一根一根地進了我們的小皮囊，父母親沒捨得吃一口，我們也沒有因爲誰吃多了，或者誰吃少了而發生過不愉快的爭執。

若干年後，當我慢慢長大，懂得了一些淺顯道理後，我似乎明白了父母的一些良苦用心：當年，弟弟小，在父母的嬌慣下有點任性，任何事情，我們都得讓着他點，所以他第一個去挑拿。在他的眼裏，每次肯定選最長的拿，其不知那是甘蔗的`稍子部位，選後無論姐姐、哥哥怎麼想跟他換，他也是絕對不同意的。好在父母心裏有數，弟弟平時的食品營養成份要比我們高。姐姐之所以越過我和妹妹搶着第二個去拿，她拿的是甘蔗的根子部分，根子部位節滿且難以啃得動，懂事的姐姐只比我大一歲。最後的二節甘蔗是中間部位，雖然短點，那可是最好的部分，卻留給了我和妹妹。當年的甜，現在想起來卻是“苦澀的甜”！

父親所用的這種方式，使我想起一則故事：說是有甲乙兩人同行，路上同時看到了一塊金子，這時誰想要一人獨吞這塊金子，那都是不現實的，怎麼辦？於是甲乙兩人商量了一種解決的辦法，那就是金子由甲先來分割，然後由乙先去挑選。最後這塊金子被很公平公正地分掉了。這就是有名的“二人分金”故事。這種方法的好處在於，它迫使所有當事人在處理事情時，都必須出於公心。

父親是否也在默默地暗自追求着他的公平公正呢？他沒有說，但父親在世時曾對我們說過：你們小姊妹四個，能不嫌棄我這個家貧窮，投胎到我家裏來，不論聰明也好，遲鈍也罷，都是我的寶。所以他在吃、穿、教育上對我們都是一視同仁的，同時還將他所獲得的知識，一點一點地反哺給我們，並在很多方面有意識或無意識地引導、影響着我們，這是課堂裏書本上學不到的。我們也正是在這種相讓、友愛、和諧的氛圍中慢慢讀懂，理解，長大。

甘蔗，我已有很多年不吃了，這不是因爲它不甜，而是因爲在現在生活中，我早已不再需要那一點糖份了，反而因爲爲了防止體內的糖份過多，所以才堅持飯後散步，想要將那多餘的糖份、熱量散發出去。

舌尖上童年的往事，常常因睹物而引起我的回憶，雖然多數都是青澀的，但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