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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是個農民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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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不是一個負責任人,小時候,甚至我成年之後,我都這麼想。

我的父親是個農民散文

83年六月,洞庭湖漲大水。那天下午,父親在大堤上防汛,母親正在堂屋裏給我們四姊妹洗澡。突然從當時大隊的廣播裏傳出聲嘶力竭的叫喊:垮堤了,快跑啊!母親哪裏見過這樣的陣勢,慌忙挑着早就準備好的一擔柴米油鹽,趕着我們往高處跑。我們的目的地在京廣線的另一邊,我們幾個小孩跑過鐵路,母親挑着擔子在後面,一輛由北往南的火車呼嘯而來,橫在我們和母親中間。母親就大聲地喊着,要我照顧好弟弟妹妹,不要亂跑。自己就站在另一條鐵路上,透過車輪的空隙,我看見了母親,母親也看見了我。忽然對面的鐵路上一個怪物排山倒海而來,我那慈愛的母親就像一片葉子一樣轉眼就不見了。只看見無數的車輪像魔鬼的利爪撕碎了我的心,我一下就攤在那些尖利的石頭上……我就這樣眼睜睜地失去了母親!

父親當時在大堤上防汛,很快得到了消息,他扔下鋤頭就跑,跑出去十多米,卻又回過頭扛起鋤頭。

“一把鋤頭值什麼呢?”多年後,有人向我講述時這樣評價。

母親去世後,日子就更艱難了,有時飯都吃不飽,14歲那年,我就得了非常嚴重的胃病,那天,上數學課,胃病又犯了,同桌說,你怎麼啦,出這麼多汗,臉白得象紙樣。我不做聲,只是把頭埋進桌子……後來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我正伏在班長的背上,在通往醫院的路上,旁邊是焦急的老師和同學。

老師通知了我的父親,帶着同學回了學校。我獨自躺在病牀上,因爲沒有來大人,我又沒有錢,醫生沒有用藥。我呆呆地等着,望着天花板。竹篾做的天花板,稀稀疏疏的,透過空隙可以看見屋頂的檁條,陽光透過屋頂斜射進來,留下斑駁的影子。蜘蛛在牆角忙着捕蚊子,甚至可以聽見它狼吞虎嚥的聲音。牆上的石灰一塊一塊掉落了,就像女孩臉上難看的斑點。不少地方有一條條的裂痕,有的像小孩哭喪的臉,有的像池塘邊枯萎的蘆葦叢。

太陽不見了,父親還沒有來。

屋頂的檁條看不見了,蜘蛛也許去睡覺了,父親還沒有來。

我沒有哭,或許淚水流在心裏。

不知到了什麼時候,我堂叔溜進病房,給我帶來了驚喜,他攙扶我偷偷地出了門,怕醫生看見。

我蜷縮在堂叔自行車的衣架上,不知胃痛還是不痛。堂叔說,父親因爲沒有錢,不敢來醫院。我不知有沒有聽見,耳邊卻分明響起遠處傳來露天電影場的歡笑聲。

在記憶深處,怎麼也找不到父親那次面對我時的表情。

有一年夏天,弟弟晚上和幾個夥伴在外面玩,不小心被蛇咬了,幸好離治療蛇毒的土郎中家不遠,夥伴就把他送去就診,有人告訴父親並讓他去看看,父親說,咬死了怕還好些,誰叫他到處亂跑!

我得知也是第二天,弟弟的腳已經腫得厲害,夥伴說,弟弟在得知被蛇咬了之後,就用破瓷片把傷口劃開了,想自己把蛇毒擠出來,但沒有成功,幸虧醫生治療及時。我忍住淚水把籌借來的錢給醫生。

心中便多了許多怨恨,甚至話都不願和他講,有事問我總沒好臉色,看着他在我面前吶吶的樣子心裏就覺得解氣,這樣熬過了好些日子,直到我考上學校——標誌着我已經成功地跳出農門,我一直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半夜醒來,突然看見父親的牀頭依然一閃一閃地亮着紅光,在朦朧的夜色中,我依稀感覺到坐在牀頭的.影子,他手中夾着那根半長的旱菸槍,吸上一口,半天都沒有呼氣,但他似乎不是在品味,因爲我分明感受到,伴隨那煙霧呼出的,是壓抑的、低聲的嘆息!他用旱菸輕輕地敲牀沿的響聲我彷彿沒有聽見,那聲嘆息卻像炸雷一樣劈在我的心間,我立刻明白了即將要交的學費留給父親的壓力,我立刻感受到了作爲一名農民的艱辛。區區幾百元,對父親而言,就如一座山一樣沉重。是啊,種田打土一輩子,土地又給他帶來了多少收益?種子、農藥、化肥,特別是上繳,除了口糧,所剩已經無幾。又能到哪裏弄幾百元錢?

第二天,父親作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賣掉口糧,供我讀書。這就意味着我家將有半年的時間吃了上頓沒下頓。那一刻,我理解了父親:我可憐的父親,他只是一個老實的、普通的農民,當他艱辛的付出也無法保證家人的好日子時,他沒有更好的辦法,只是在心裏默默地承受。他並不是不愛我們,只是在他無能爲力的時候,用逃避來保全自己最後的一點自尊!

父親已經去世了,家鄉的人都過上了不錯的日子,上繳也早就不要了,可我時常會想起父親和過去的日子。

這幾年在外奔波,看慣了有錢人的嘴臉,心裏常常嗤之以鼻。可每當看見那些拉板車、搞建築的民工,我總是盡力去幫一把,我告訴自己:

他是一個農民,可他是我的父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