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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我親愛的外公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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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畢業的那年暑期,當我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後,我去了外公家,一來將這一喜訊告訴外公外婆,二來向兩位老人辭行。記得那天天氣格外悶熱,外公打着赤膊坐在一樓屋檐下,與我談着我去重慶上大學的旅程路線。

懷念我親愛的外公散文

我面前的外公面容清瘦,身上瘦骨嶙峋、青筋突起。外公告訴我,去重慶除了坐火車,還可以從上海坐長江輪船溯江而上到達重慶,坐船旅行可以減少旅途勞頓。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與外公面對面的正式交談,而且是我與外公見的最後一面,當我寒假回到家裏時,外公已經去世了。臨別時,外公讓外婆塞給我兩百塊錢,那時外公每月的退休金才十五元,而我那一年的重慶往返,終究還是坐了火車,因爲火車票可以買學生票半價,坐輪船沒有學生票。

在我過去與外公有交集的十八年人生經歷中,雖然有過無數次到過外公家,每次見到外公,都是怯怯地叫一聲“外公”,就沒有第二句話了,而外公也從沒有與我們同桌吃過一次飯。當時我的理解,我與外公只是因血緣關係而存在,不知道在外公心裏是如何看待我這個外孫的,而也因爲缺少交流,我和外公遠沒有我與爺爺那種特別的親切感。

外公之所以跟我們這些外孫輩們很少交流,也從不與家人同桌吃飯,概因外公是病退回家的。外公得的是肺病,在人們的認知裏,肺病是有傳染性的,因此日常生活需要與家人適度隔離,我想外公是謹遵醫囑不與家人同桌吃飯的,所以從我記事時起,就知道外公的碗筷是單獨存放的`,老人家總是獨自一個人坐在一張小桌上吃飯的。沒建新屋以前,外公的臥室在一樓朝西的一間廂房裏,除夏天外,晴天的午後,外公就坐在門口曬太陽。在我的印象裏,外公的臥室暗暗的,裏面還有一個大大的落地座鐘,每逢半點敲一下,“嘡”的一聲,清脆而宏亮,在屋裏久久迴盪,逢整點就按時間點敲數,這鐘聲,提醒外婆一日三餐準時做飯。

對於外公的人生經歷,我是後來從母親嘴裏瞭解來的。

外公跟爺爺一樣,也是三兄弟,只是外公是老大,爺爺卻是老小,解放前的外公兄弟仨也是走江湖做生意的,他們到我記事時都健在。外公跟我爺爺一樣在解放前開過大米加工作坊,解放後外公和他二弟都參加了工業合作社,成了工廠的工人,而爺爺卻放棄了進城的機會,永遠做他的農民。也許外公和爺爺早年在生意場上就認識,而我的外婆和奶奶的孃家竟是同一個村的,且同姓,年紀也只相差幾歲,想必她們出嫁前是一起在溪邊搗衣洗被、一起縫衣服衲鞋底的夥伴,或許父親與母親的結合,與兩家的知根知底有關。關於這點我是瞎猜的,我沒有問過父母親。

外公進入合作社以後,先是在鎮上的糧食加工廠工作,後來又調到鑄造廠,鑄造廠主要工作就是翻砂工,與糧食加工一樣都是粉塵污染嚴重的工作,外公長期在高粉塵的環境裏工作,自然而然就得了矽肺病,所以外公提前病退了,讓舅舅接了班。晚年的外公一直在病痛中度過,纔有了與家人自我隔離的無奈。外公爲了家人的健康,做了防患於未然的自我隔離,其內心一定是十分痛苦的。外公去世時雖也過了七十歲,其後半生的二十餘年間,在病痛中艱難煎熬。古人云:“塞翁失馬,焉知禍福?”爺爺失去了進城工作的機會,一輩子當個農民,身體健康,活到了九十多歲的高壽。而外公進了城卻因工作失去了健康,過早地離開了我們,是否印證了這句古話,我不敢妄下結論。

記得有一天外公突然來到我家,讓母親非常驚喜。自從外公生病在家以後,就不再出遠門了。我家離外公家有五華里左右路程,外公這次到我家來,是因爲父親沒有及時去給外公家分得的柴山砍柴。此前外公已託人通知過父親,而父親因家裏農事太忙沒有去,外公就急匆匆地親自跑來了。這五里多路,對於一個患有嚴重矽肺病的老人,不亞於一段短程的“長征路”。那天,母親挽留外公在我家吃午飯,我在放學後就有機會見到外公。午飯,母親爲外公做了一碗糯米炒圓,配料很精細,有蝦乾、肉絲、香菇、金針、雞蛋絲等,滿滿一大碗。外公動筷前,讓母親拿來另一口碗,顫抖着雙手將自己碗裏的糯米圓減出大半碗,說要分給我們兄弟幾個吃,母親說:“爸,你給全吃了,我已經給他們都留了的。”外公說:“我吃不了這一大碗,別浪費了。”午飯後,我和母親送外公到村口,默默地看着外公蒼老的背影,蹣跚地消失在路的那一頭……

在外公外婆的四個子女中,舅舅是外公膝下唯一的男丁,接替外公成了鎮裏機械廠的工人,因此不善於幹農活。而唯獨母親嫁給了農民,因而在外公眼裏,家裏的季節性農活,就得靠父親過去完成。外公家其實也只有房前屋後的菜園地和一些季節性分到的山地,對於那些分來的山地,外公要求父親及時趕去砍柴,耽誤了怕被別人砍走了。在沒有燒煤氣的時代,山上的柴草是很珍貴的,而父親給外公家砍得的柴草,在外公的授意下,一大半都讓父親運回了我們家。我想,這是他老人家補償給做農民女兒的一份心意,如果外公身體健壯,一定會親自砍了柴送給我母親的。

因爲外公的這個病,記憶中從小外公沒有給過我糖果零食吃,沒有伸手摸摸我的小腦袋,沒有張開雙臂抱抱我,即便是對我偶爾說話時,也是側着臉。幾年前,在與同學的一次閒談中,我將自己的一隻手腕擱在桌面上,同學說我的手在顫抖,應該去醫院檢查一下。後來我真的去醫院檢查了,做了B超、血液化驗、心電圖等,沒查出什麼毛病。我跟母親說了,母親說,你外公在世時手也是一直在抖的,這讓我想起了那次外公在我家吃飯的情景,原來我的血管中不僅流淌着外公的血液,也遺傳了外公的一些基因,我與外公之間是難以割捨的。現在回想起來,其實外公內心潛伏着大愛,爲了保護家人,他默默地付出有距離的愛,他的內心是充滿傷感和痛苦的。

大學畢業那年,我終於按照外公指給我的路線,坐江輪從重慶順流而下到上海,再從上海回到家鄉。參加工作後的大多數清明節,我都參加了舅舅組織的給外公上墳祭奠活動,外婆去世後,都會給兩位老人一起上墳祭奠。儘管外公在世時,我們祖孫倆缺少交流,外公隱忍了包括對我在內的孫輩們的愛,但我與外公最後一別時,他那赤膊枯槁的形象,深深銘刻在我的腦海裏,時時浮現在我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