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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罐茶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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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罐茶是隴中(隴中,泛指甘肅通渭、會寧、靜寧一帶)相沿成習的一種飲茶方式,一般流行於農村。熬茶時,將茶葉置於砂罐後,注入清水,擱在燃燒木材或木炭的火爐上,熬成色濃味香的茶汁,講究用"一條線"的方式傾入酒杯樣大的茶碗中,開始細細品味。因茶水沸騰前不時外溢,需用小木棒不斷攪和,遂叫"搗罐罐"。搗罐罐作爲民俗,作爲方言,也被隴中人唱進了山歌,不信,你聽:

罐罐茶的散文

東山的雲霧罩的嚴,眼看着大雨頭上懸,叫聲哥哥來我家,到我家裏諞閒傳,你在炕上搗罐罐,我在地下捻線線。

歌中唱出了一幅和諧美妙的民俗畫卷,男人在炕頭喝茶,女人在地下捻線,多麼愜意,多麼溫馨,生活雖然簡樸,但卻表現出好客隴中人淳樸善良的品性和田園牧歌式的幸福生活。

喝茶,是中華民族流傳千年的飲食生活習慣,而茶作爲一種文化在中國存在已久。隴中罐罐茶源遠流長,具體起自什麼朝代現已無從考證。不過種茶、飲茶在中國有極久的歷史,據說在神農嘗百草時,就有人開始飲用了。最早見於文字記載的還是《晏子春秋》,說晏嬰相齊時,有啜茗的習慣。至於喝茶之習何時傳入秦隴,有許多學者認爲是六朝時代。因隴中以下東有關山相隔,南有秦嶺之阻,所以茶傳入甚晚,和中原地區相比晚了七、八百年。天水麥積石窟建於六朝,史載是魏文帝無力對付強寇柔然,遂與之結親求和,魏文帝又不敢以柔然之女爲妃,遂將原配乙弗氏貶居別宮,後乙弗氏出家爲尼,出家的地方就是麥積山。有學者認爲乙弗氏出家到麥積山,給秦隴帶來了飲茶的習俗。不過,這種說法還有待史學家的考證。

隴中人喝罐罐茶的用具十分簡單,有蛐蛐罐、茶盅、火爐。有的人家將下茶的油饃和茶盅、茶葉等都放到一起,就還需一個茶盤。早先的茶罐大多是瓦製作的,謂之砂陶罐。罐呈青灰色,底座直徑二寸左右,罐高二三寸,罐口直徑約一寸,腹部微微鼓出(也有底大口小的),口沿比罐體寬出些許。口沿以下用鐵絲箍緊,鐵絲一頭長出成柄,柄上纏上黑膠布防止手握時被燙。這種蛐蛐罐看似粗糙,可熬起茶來卻十分耐烤。火爐一般爲火盆或鐵皮卷制而成的小爐,其中添置燃料,先用幹驢糞或幹牛糞引燃,然後向其中添入劈好的細條狀乾柴。再備好茶盤,中置茶盅及茶葉,還有剛出鍋的油饃或鍋盔。茶葉也不是什麼有名的名茶,以前多用紫陽茶,其實就是陝南和川北一帶的粗茶,現在大多用雲南坨茶,也稱老茶或青茶。這種茶葉價錢便宜,耐煮。也有人專好喝“陝青”,不過花茶和紅茶是不能熬煮的。有些家道殷實的人家也用江漸一帶的好茶來熬煮,不過這種茶不如雲南的坨茶耐煮。等到火盆中的柴火燃旺時,將蛐蛐罐架到火頭上,往其中添入清水(尤以甘甜的泉水和井水爲佳),至七分滿即可。待到水沸時,往其中加入茶葉,茶葉量按啜飲茶水的習慣不同或多或少,一般茶癮重的人加入茶葉多,茶癮輕的人加入茶葉少。等到茶熬好,把茶罐提起,烤烤抖抖,抖抖烤烤,不要讓茶葉溢出罐外,還用一竹製小棍(俗稱搗茶棍)反覆將翻滾的茶葉壓下,使其不溢。熬煮少許時候就將蛐蛐罐提起,倒出一點到客人和自己的茶盅裏,將茶盅端起輕搖幾下後又將茶水重新倒入蛐蛐罐中,是謂“回茶”,意思是尊敬客人,沒有客人時這道工序可減。等到茶葉再一次溢起,白色的茶沫涌出罐口時,一股撲鼻茶香便在火塘邊房屋裏慢慢飄逸開了,嫋嫋不絕。這時,將蛐蛐罐提起,一股又濃又釅的茶水注入茶盅之內,先敬客人,再倒給自己,在喝之前,好多人會先在地上滴幾滴茶水,(一說是敬水神,一說是敬土地,)然後才自己慢慢品味。蛐蛐罐裏再注入清水,架到火頭上再煮,如此反覆,直至茶水寡淡無味纔算喝完一罐茶。再看茶水,顏色又黑又黏,吱溜一口吸入嘴裏,味道是既苦又澀,濃滯如藥汁。沒有喝過的人喝到嘴裏會悚然驚歎,真切地體會到那黃蓮般的苦味兒。但在隴中民間,卻有“能喝下粘稠吊線的茶汁纔算得上是真正的喝茶人”之說。這樣熬煮的罐罐茶,後味悠長,味醇卻不傷胃,可以興奮神經,消除疲勞,還有生津止咳,潤肺平喘之功效。長期飲用,有一定的成癮性。陸羽《茶經》中稱“茶之爲用,味至寒,爲飲最宜。精行儉德之人,若熱渴凝悶,腦痙、日澀、四肢煩、百節不舒、聊四五啜、與堤醐甘露抗衡也”。

隴中人喝罐罐茶,大多喝的也是一種禮節。正因此,它也成了隴中人招待客人的最好禮數。客人登門,狗吠聲聲,主人聞聲快步出門,隨手操起牆角的木棍或門邊的掃把,一邊招呼客人,一邊用手中傢什趕狗入窩,然後將客人迎至上房(正房)。客人脫掉鞋子,貓腰上炕,打盤盤腳坐下,主人忙端出喝茶的傢什,生起火爐架上蛐蛐罐,女主人則會馬上到廚房端上剛出鍋的`燙麪油饃或是鍋盔。茶熬好,客人吱溜溜呷一口炎炎的罐罐茶,掰一小塊饃放入嘴中,與主人閒聊着收成和天氣,侃天南地北侃家長裏短。看着蛐蛐罐中茶水翻騰,火苗簇擁着茶罐,主人將蛐蛐罐邊倒邊抖,漲漲落落,直到溢起的茶再平靜的落下去。抖動的次數越多,說明熬茶者的手藝越高。爐火明明暗暗,茶水熱氣騰騰,以茶代酒,以茶傳情,輕咂慢品,一蛐喝完了再架一蛐,人們平靜的享受着喝茶帶來的快樂。唐代詩人盧仝的《七碗茶歌》道:“一碗喉溫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四碗發清汗,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

隴中人都認爲茶能養性,喝罐罐茶日日堅持,一般人早起洗漱完畢第一件事就是架火喝茶。喝茶也大多有固定的時間,日久就會成癮。一日不喝或錯過了喝茶的時間,就會出現頭疼、泛困等症狀,只有及時補喝,這些不適纔會漸漸消失。農忙時節,家家都起的很早,先熬上濃而釅的罐罐茶,美美地喝上一區,到地裏幹活口不幹,舌不燥。收工回來,進門第一件事就是先喝一區罐罐茶,疲累消除之後纔開始吃飯。平時,莊間凡有紅白喜事罐罐茶也是必備的,如誰家的喜事沒辦好,人們準說是罐罐茶沒招待好。

罐罐茶熬煮着隴中人鹹鹹淡淡的生活,也折射出人們生活水平的改善。在舊社會,只有富人家才喝得起罐罐茶,一般人家無錢享用。剛解放時,糧缺茶亦缺,茶葉也實行計劃供應,農村每戶一個購物證,憑證每月可供應粗茶個把斤,且大多時候都是葉小梗多且發着黴味的劣質茶葉。每個家庭也只有男主人才能每天喝上罐罐茶。如今,隨着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男女老幼都喝起了罐罐茶,喝茶的用具及方法也有改進。原先喝茶用火盆或火爐,燃起來濃煙滾滾,常嗆得人眼淚直流,一頓茶喝下來,眼圈都薰紅了。經年累月,家家戶戶的牆壁和椽木全都薰成了黑色。現在人們都是茶几沙發,上炕喝茶的亦不多見,電爐子把喝茶人也從煙燻火烤的火塘邊解脫了出來。原來的小砂陶罐也被導熱快、精緻美觀的金屬罐代替了。喝茶時會將洗將的紅棗放到電爐上燒烤,待棗皮糊了,散發出清香,撕開放入茶中,還有的人將桂圓、葡萄乾、枸杞等也洗淨放入茶中一起熬煮,熬出的茶苦澀而又甘甜,爽口潤滑。沒茶癮的人也在茶盅裏置入冰糖,慢慢熬來細細品味,也是別有一番情趣。不過真正的喝茶人是不會往其中放入冰糖的,以免沖淡茶葉的苦味。

隴中人便在這一罐罐茶中細品人生百味,在搗茶棍的翻騰中送走一個個朝朝暮暮。罐罐茶也如隴中人一樣自在簡單,綿遠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