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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罐母親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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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靜靜地綻放

陶罐母親散文

在我忽然想你的夜裏

多想告訴你

其實你一直都是我生命的奇蹟

——《懂你》

它靜靜地立在牆角一隅的架子上,通體無紋飾,呈純淨的黑色。端莊、素樸,閃着潤澤的光。看標籤上它的名字——陶罐。

望着它,我想到了母親。

陶罐,一般黏土燒製而成,無需特殊的材質。

母親,生在豫北一個普通的農家,一輩子都在和莊稼田地、柴米油鹽打交道,與千千萬萬的農村婦女一樣,不起眼地活在生活的角落裏。

陶罐,用途廣泛,主要用來盛放東西。

母親沒有上過學,自幼就隨父母到田地裏勞作。後來,嫁給父親,更是挑起了家庭的重擔。在母親看來,勞作是一個人的本分,是一種天經地義的應該,是活着的理所當然。

過去,我們這裏是棉產區。每年,母親都要種植大量的棉花,用賣棉花的錢來貼補家用。棉花開了,要及時採摘,否則經過雨水的棉花就會發黃,價錢低。爲了賣個好價錢,每逢棉花開放的季節,母親天剛矇矇亮就到田裏去摘棉花,一直到天黑纔回來。爲了趕活,午飯不回來吃,常常由我直接送到地裏去。

我們這裏的秋天向來有“秋老虎”之說,就是說秋天的日頭雖沒有夏天的毒辣,可中午的時候仍是炎熱難當。當我提着叮噹作響的碗筷奔到地裏時,汗水已經順着額頭淌下,流到眼裏,刺得眼睛生疼生疼的。我站在樹蔭下,一邊用手當做扇子扇着風,一邊喊母親。而母親總是答道:“等會兒,把棉兜子摘滿就吃。”過了好大一會兒,才見母親彎着腰,挎着滿滿的沉重的棉花兜子一邊走一邊撥開擋路的棉幹回來。

到了地頭,母親解下棉花兜子,把棉花倒進龐大的棉花包裏後,似乎徹底用完了力氣,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然後,一邊擦汗,一邊用拳頭使勁地捶着後腰。經過中午日頭的曝曬,母親的臉已變得黑紅,臉上、脖子裏爬滿了汗珠,有幾縷頭髮溼耷耷地黏在額上,肩上還掛着一片棉花葉子。看着望不到邊際的棉田,我有些着急,就問母親,“這麼多的棉花,什麼時候才能採摘完?”母親眯起眼,望了望遠處,卻一臉喜悅地說:“還要幾天吧。”我暗暗地有些抱怨:幹嘛種那麼多,採摘起來這麼累人。

吃過飯後,母親像重新得到雨水澆灌的禾苗,又柔韌地直起腰來,手腳更加麻利。我隨着她採摘,但被遠遠地拋在了後面。日頭一寸寸地西斜,母親的腰好像掛了越來越重的物體,一點點地彎下去。而地頭早晨帶來的幾個空癟癟的棉花包,此時已裝滿了棉花,像吃飽喝足的彪形大漢,腆着肚子神氣地站在那裏。儘管這樣,母親還是沒有停下來,直到日頭最終完全沉降下去。

暮色中,我喊道:“媽,日頭落了。”

“知道了。”母親沒有擡頭,手也沒有停。

過了一會,我又喊:“媽,天黑了,咱回去吧。”

“噢,就回。”母親一邊應着一邊擡頭看看天,彷彿確認一下,天是不是真的黑了。然後,總結樣的,最後又摘下一朵又白又大的棉花,放進棉兜裏。

坎坷不平的田間小路上,母親弓腰曲腿吃力地拉着架子車,結實的攀繩狠狠地勒在肩上,車上裝着高高摞起來的棉花包。我在後面使勁地推着,望望前面,看不到母親的身影,山一樣高的棉花包擋住了視線,看看身後,黑魆魆的莊稼在風中左後搖晃,“唰唰”地響着,我害怕極了,哪裏還顧得上推車子,只是跌跌撞撞一路小跑地跟着,唯恐落在暗夜的深處。

母親不愛說話,在我的記憶裏很少看到母親不做事,在和街坊鄰居閒着話家常。很多時候,我希望母親能坐下來和我們說說話。可母親不是去田裏,就是在家裏做那似乎永遠做不完的家務。在她眼裏,莊稼和家務彷彿比我們更重要。

現在想想,我終於懂得那時的母親了。在生活鞭子的'驅使下,每日裏她使自己都必須像陀螺一樣一刻不停地旋轉。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吃上飽飯,穿上暖衣。母親把對子女所有的愛都根植在日夜的勞作中。像那時所有的農村婦女一樣,自做母親的那一日一時開始,她就懂得,她最大最神聖的職責,就是讓自己的孩子吃飽飯,穿暖衣,這是她人生唯一的目的。

我成家後,婚姻生活曾一度陷入危機。母親得知後,趕來看我,卻什麼也沒有說。她幫我做飯,幫我洗衣,幫我料理家務。臨走的時候,只說了一句話:“妞啊,再難再苦,日子也要過下去。”

聽了這句話,我的淚水一下子涌出來,多少委屈傾瀉而出。不善言辭的母親,不會用過多的話語來安慰我,可是,她懂她的女兒呀!

生活的艱難,母親不說;長年累月的辛苦,母親不說;母親疼愛她的每一個子女,她也不說出來。性格倔強的祖母活着時,常常挑母親的理,母親更不說;幾十年來,母親沒有和父親拌過嘴,任勞任怨地伺候公婆終老,從不和鄰居發生摩擦,母親把所有的一切一切都裝在了心裏。

望着眼前陶罐的模樣:小口,鼓腹,平底。只有這樣的陶罐,才能盛放更多的東西,裝在裏面的東西纔不會灑出來,它才能站得穩。我想:這就是母親吧。她用她的勤勞讓一家人在那貧窮瘦弱的年代裏,日子也能過得滋潤、豐盈;她用她的寬容大度她的沉默少言把一個卑微農村婦女的尊嚴牢牢地樹立在了左鄰右舍的心中。

母親突然病倒了,起初,誰也沒當回事,她自己也覺得只是幹活累了,歇息幾日就好了,可後來越來越嚴重,及至送到市醫院,經過檢查,才知道是中風。當父親打電話告訴我時,我怎麼也無法相信,一向健壯的母親怎麼會生病呢?在我的意識裏,病魔應該和母親無緣的。

住院期間,我去伺候她,很多事情她還是支撐着自己做。我倒了熱水,幫她洗腳。她卻一下子把腳縮了回去,在我的極力懇求下,她才猶豫着慢慢伸過來。我脫下她的襪子,這是我第一次幫母親洗腳,母親寬大厚實的腳板粗糙如棗樹皮,結着硬硬的腳繭,指甲已經磨損得變形了,這是她幾十年如一日辛勤勞作的見證。

病癒後的母親不能再到田地裏勞動了,可仍在家裏忙個不停。勸她,她就說,做慣了,不做反而覺得閒得慌。一日回去,見母親正準備去洗菜,只見她一手吃力地端着盆子,另一隻因爲中風留下的後遺症而不靈便的手無力地下垂着。大約盆子重的緣故,她略顯臃腫的身子努力地向一邊側着,慢慢地一步一步趨向水池。一剎那,難過瀰漫了我的心頭。

深夜,無眠,我再一次想到了陶罐。翻閱資料,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陶罐,胎體硬度較差,易碎。無休止的操勞,早已無形中損害了母親的健康,在她身體內埋下了隱患的種子,時至今日,終於爆發了。

陶,發源於遠古石器時代,被譽爲“火與土文明的詮釋,力與美的結晶”。母親生在農家,長在農家,一輩子沒有離開過土地,地地道道的一位農村婦女,在經過無數個艱辛日子的磨練後,造就了她質樸的美,使她具有了作爲母性的堅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