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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一瞥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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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菜合者

街頭一瞥的散文

街頭賣小吃的有許多。唯有這個賣菜合的青年引起了我的注意。這青年來自哪裏,原先做過什麼,現在住在哪裏都不重要,對於食客來講,重要的是要講衛生,別用地溝油;對於他來說重要的是:一隻黑乎乎的平底鍋,一個白生生的俊婆姨,還有一輛吱吱呀呀一擡步就滿腹牢騷,極不情願的破三輪。

夫妻倆把鍋架在賣早點的攤位旁,開始加工菜合。妻子包,男人煎。妻子一邊擀皮包餡一邊擡眼去看過往行人。只要有人往鍋裏看,便適時適當地遞過話去,她說:“清油,您放心!”男人緊隨着接一句:“你嘗一個就知道了——覺着不對別給錢!”女人說的懇切,男人接得自信。看的人就坐下了。這時女人把袖子挽起,露出一截藕般白嫩的小臂,食客見了這樣光滑潔淨的臂與手,聯想到她手下的食物也一定是乾淨整齊的,落座的人便越來越多。這時,男人便把肩頭擡起來,在空裏架着,兩隻手臂形成了兩個半圓;那架勢像是害怕熱油濺了他的臉,他眯着眼,憋着氣,苦着臉,遠遠地躲着。他一手握着鍋鏟,一手使着竹筷,將鍋中的菜合不停地翻動,待菜合兩面煎得黃亮,才撿起放在支架上控油。然後,風一樣地送到食客面前,笑着,問着:“要奶還是要稀飯?我替你叫?”

得到答覆,落實了,然後又風一樣飄到鍋前把肩膀端起來。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給他指出來:“你個子小,鍋支得高,你這樣累!”

男人說:“習慣了,不累。”

第二天,老人夾着一塊木板,那板足有五指厚。老者把木板塞在青年腳下,問他這樣是不是好多了?輕鬆多了?說如果你早想到這一點,你一年下來要節約多少體力?

青年紅着臉,只是笑,一點感謝的意思也沒有。一點表示也沒有。老者並不在意這個,吃完菜合,揹着手,不緊不慢地走了。

第三天,老者按時按點地來了。青年忙把菜合奉上,又替他要了一碗豆漿,不加糖,也給端過來擺在面前。老者斯文子曰地吃起來。突然,老者發現青年的膀子又架起來了,膀子一架脖子就短,氣不夠用,面孔便憋紅了,面孔一紅眼睛再一忽閃,人就成了猴……

老者往他腳下瞅去。果然,果然昨日他送來的那塊木板他沒用上!

老者把筷子一拍,不吃了。

老者立起,那婆姨笑着跑過來,問:“大伯,怎麼不吃了?我給你換個熱的?”

老者問:“我給他送的墊板,是爲他好,爲啥不用?”老者搖搖頭,又擺擺手,高聲說道:“我多管閒事了!”婆姨不知如何解釋,一個勁給男人使眼色。那青年這才走過來,叫聲“伯”,說:“說真話,我站高了,肩膀放不下來,手夠不着鍋!”

老者不聽他說,扔下錢,嘟噥一句:“豈有此理?”走了。

二人退回來,各忙各的。

那婆姨不好意思,便和男人商量:“明天把木板帶來,踩上?”

男人說:“不敢,踩上去菜合(就)賣不動!”

“爲甚麼?”

男人做給她看:舉手,捧菜合像獻哈達;面帶微笑,目光下垂如同參禪拜佛!

婆姨說:“我記下了。幹啥要像啥。對吧。只是不瞭解我們的人還以爲我們端架子吶,怎麼辦?”

男人敲敲鐵鍋,喊一聲:“菜合——”

婆姨讓他敲醒了,趕忙把袖手挽起來,擀皮包餡下油鍋,夫唱婦隨,婦唱夫隨一心一意地做營生。

世上只有媽媽好

見着這文題,念着這句話,我想人無分老幼,地無分南北,不受感動的人很少。可是我樓下這條路上的人,聽見這首歌時卻陡然失了人色,避之唯恐不及。

因爲灑水車來了。

灑水車來時電喇叭裏就放着這支歌。“世上……只有,媽媽好——”歌子唱着。灑水車上蹲只“猴”。那“猴”兒齜着牙,抱根水管子朝路旁樹坑裏刺!但只看水來風起,沙塵騰空泥漿飛濺,行人四散逃遁。

從每年四月初,到秋後第一場雨,在這長達半年的時間裏幾乎每天都能聽到這支歌。還有公交車碾壓路面發出的泥水混合聲。車站上候車的行人聽見“媽媽好”,遠遠地躲在一邊,直到它過去才踮着腳尖蹦跳着靠過來。

烈日炎炎。早上灑水車一來就往路上灌水,水多得叫你在馬路上游泳,捉魚;中午和晚間就不用再灑了。

剩餘的時間幹什麼呢?

四月底,我見灑水車停在一塊麥地邊,正給麥田澆水;去年六月裏,看到灑水車停在路邊,魚販子正把活魚從灑水車裏撈出來……

世上只有媽媽好。媽媽給我們降溫,給農田澆自來水,還給魚吃。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那一天,落雨。灑水車把水灑完,停在小區大門外,司機與“猴子”跑到值班室吸菸。正巧我也在,便同他們聊起來。“猴子”乾巴瘦,青臉粗眉細眯眼,說話狠巴巴的。

“下雨天,還灑水?”我問他們。“猴子”問我:“我乾的就是這(個)麼,不灑幹啥?”

“下雨了,有必要嗎?”我問。

“管逑他呢!又不用我掏水錢!”“猴子”說。

“你們灑水,沒有規定嗎?”可能我語氣不大好,司機便從靠椅上坐起來,看着我,問:“你是弄啥的?”

“我退了,不幹了,”我說。

“退前是弄啥的?”司機刨根問底。

“建設社會主義!”我一本正經地告訴他。

司機問我:“建成了沒有?”

我說:“正在努力。”

司機問:“你說能建成不?”

我說:“能”。

司機笑了。我問他:“我說錯了?”

司機說:“錯倒沒錯,只是少了兩個字,特色!特色社會主義!”

我說噢,是這樣啊!輪到我問他了:“你是哪裏的?”

“農村的,”

“來城裏好吧?”

“城裏有什麼好?”

“起碼,城裏很美,很乾淨……”我想把城市與農村的距離拉開,司機堵住了我的嘴。他說:“城市,其實很髒!”司機丟下這句話,起身買菸去了。

“他成家了嗎?”我問“猴子”。

“猴子”說:“你千萬別問他這個,”

“爲什麼?”

“因爲,他對象才叫人撬走,”

我不明白“撬”字是個什麼意思,以爲司機的媳婦是讓壞人拐走了,如果那樣他是可以打110的。

“猴子”吹口哨。吹得漫不經心地,但在雨天裏,聽了很憂傷。

“他媳婦是在哪裏被撬走的?”我好心地問他。“猴子”嘆口氣,回答我:“在歌廳。他對象在歌廳做小姐……”

我明白了。我與“猴子”都沉默下來。這時司機站在馬路對面朝這兒喊:“上車!”“猴子”奔過去,麻利地鑽進車樓裏,灑水車啓動了,這回車上坐着的是司機。司機剛纔把水加滿了。現在他把水龍頭開得大大的,抱着水槍,向地面,街樹,街樹後面的網吧,卡廳,和洗腳房的招牌猛烈地射過去……

世上只有媽媽好。歌仍在唱,雨仍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