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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卷四十五 列傳第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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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敬則陳顯達張敬兒崔慧景

《南史》卷四十五 列傳第三十五

王敬則,臨淮射陽人也。僑居晉陵南沙縣。母爲女巫,常謂人云:「敬則生時胞衣紫色,應得鳴鼓角。」人笑之曰:「汝子得爲人吹角可矣。」

敬則年長,而兩腋下生乳,各長數寸。夢騎五色師子。性倜儻不羈,好刀劍,嘗與暨陽縣吏鬥,謂曰:「我若得暨陽縣,當鞭汝小吏背。」吏唾其面曰:「汝得暨陽縣,我亦得司徒公矣。」屠狗商販,遍於三吳。使於高麗,與其國女子私通,因不肯還,被收錄然後反。

善拍張,補刀戟左右。宋前廢帝使敬則跳刀,高出白虎幢五六尺,接無不中。仍撫髀拍張,甚爲儇捷。補俠轂隊主,領細鎧左右,與壽寂之殺前廢帝。及明帝即位,以爲直合將軍,封重安縣子。

敬則少時於草中射獵,有蟲如烏豆集其身,擿去乃脫,其處皆流血。敬則惡之,詣道士卜,道士曰:「此封侯瑞也。」敬則聞之喜,故出都自效。

後補暨陽令,昔日鬥吏亡叛,勒令出,遇之甚厚。曰:「我已得暨陽縣,汝何時得司徒公邪?」初至暨陽縣陸主山下,宗侶十餘船同發,敬則船獨不進,乃令弟入水推之,見烏漆棺。敬則祝雲:「若是吉,使船速進,吾富貴當改葬爾。」船須臾去,入縣收此棺葬之。

時軍荒後,縣有一部劫逃入山中爲人患,敬則遣人致意劫帥使出首,當相申論。郭下廟神甚酷烈,百姓信之,敬則引神爲誓,必不相負。劫帥既出,敬則於廟中設酒會,於坐收縛曰:「吾啓神,若負誓,還神十牛。今不得違誓。」即殺十牛解神,並斬諸劫,百姓悅之。

元徽二年,隨齊高帝拒桂陽賊於新亭,敬則與羽林監陳顯達、甯朔將軍高道慶乘舸迎戰,大破賊水軍。事甯,帶南泰山太守、右俠轂主,轉越騎校尉、安成王車騎參軍。蒼梧王狂虐,左右不自安。敬則以高帝有威名,歸誠奉事,每下直輒往領軍府。夜着青衣,扶匐道路,爲高帝聽察。高帝令敬則於殿內伺機。及楊玉夫將首投敬則,敬則馳謁高帝,乃戎服入宮。至承明門,門郎疑非蒼梧還,敬則慮人覘見,以刀環塞窐孔,呼開門甚急。衛尉丞顔靈寶窺見高帝乘馬在外,竊謂親人:「今若不開內領軍,天下會是亂爾。」門開,敬則隨帝入殿。

升明元年,遷輔國將軍,領臨淮太守,知殿內宿衛兵事。沈攸之事起,進敬則冠軍將軍。高帝入守朝堂,袁粲起兵,召領軍劉韞、直合將軍卜伯興等於宮內相應,戒嚴將發,敬則開關掩襲,皆殺之。殿內竊發盡平,敬則之力也。政事無大小,帝並以委之。

敬則不識書,止下名,然甚善決斷。齊臺建,爲中領軍。高帝將受禪,材官薦易太極殿柱。順帝欲避上,不肯出宮遜位。明日當臨軒,順帝又逃宮內。敬則將輿入迎帝,啓譬令出,引令升車。順帝不肯即上,收淚謂敬則曰:「欲見殺乎?」敬則答曰:「出居別宮爾,官先取司馬家亦復如此。」順帝泣而彈指:「唯願後身生生世世不復天王作因緣。」宮內盡哭,聲徹於外。順帝拍敬則手曰:「必無過慮,當餉輔國十萬錢。」

齊建元元年,出爲都督、南兗州刺史,封尋陽郡公。加敬則妻懷氏爵爲尋陽國夫人。

二年,魏軍攻淮、泗,敬則恐,委鎮還都,百姓皆驚散奔走。上以其功臣不問,以爲都官尚書,遷吳興太守。郡舊多剽掠,有十數歲小兒於路取遺物,敬則殺之以徇。自此路不拾遺,郡無劫盜。又錄得一偷,召其親屬於前鞭之。令偷身長掃街路,久之,乃令偷舉舊偷自代。諸偷恐爲所識,皆逃走,境內以清。仍入烏程,從市過,見屠肉枅,嘆曰:「吳興昔無此枅,是我少時在此所作也。」召故人飲酒說平生,不以屑也。遷護軍,以家爲府。

三年,以改葬去職,詔贈敬則母尋陽國太夫人,改授侍中、撫軍。高帝遺詔敬則以本官領丹陽尹,尋遷會稽太守,加都督。永明二年,給鼓吹一部。會土邊帶湖海,人丁無士庶皆保塘役。敬則以功力有餘,悉評斂爲錢送臺庫,以爲便宜。上許之。

三年,進號徵東將軍。宋廣州刺史王翼之子妾路氏酷暴,殺婢媵,翼之子法朗告之,敬則付山陰獄殺之。路氏家訴,爲有司所奏,山陰令劉岱坐棄市刑。敬則入朝,上謂敬則曰:「人命至重,是誰下意殺之?都不啓聞。」敬則曰:「是臣愚意。臣知何物科法,見背後有節,便言應得殺人。」劉岱亦引罪,上乃赦之;敬則免官,以公領郡。

後與王儉俱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時徐孝嗣於崇禮門候儉,因嘲之曰:「今日可謂連璧。」儉曰:「不意老子遂與韓非同傳。」人以告敬則,敬則欣然曰:「我南沙縣吏,徼倖得細鎧左右,逮風雲以至於此。遂與王衛軍同日拜三公,王敬則復何恨。」了無恨色。朝士以此多之。

十一年,授司空。敬則名位雖達,不以富貴自遇。初爲散輩使魏,於北館種楊柳。後員外郎虞長曜北使還,敬則問:「我昔種楊柳樹,今若大小?」長曜曰:「虜中以爲甘棠。」武帝令羣臣賦詩,敬則曰:「臣幾落此奴度內。」上問之,敬則對曰:「臣若解書,不過作尚書都令史爾,那得今日。」敬則雖不大識書,而性甚警黠,臨郡令省事讀辭,下教判決,皆不失理。明帝輔政,密有廢立意。隆昌元年,出敬則爲會稽太守,加都督。海陵王立,進位太尉。明帝即位,爲大司馬,臺使拜授日,雨大洪注,敬則文武皆失色。一客旁曰:「公由來如此,昔拜丹陽尹、吳興時亦然。」敬則大悅曰:「我宿命應得雨。」乃引羽儀、備朝服、導引出聽事拜受,意猶不自得,吐舌久之。帝既多殺害,敬則自以高、武舊臣,心懷憂懼。帝雖外厚其禮而內相疑備,數訪問敬則飲食體幹。聞其衰老,且以居內地,故得少安。後遣蕭坦之將齋仗五百人行晉陵,敬則諸子在都,憂怖無計。上知之,問計於梁武帝,武帝曰:「敬則豎夫,易爲感,唯應錫以子女玉帛,厚其使人,如斯而已。」上納之。吳人張思祖,敬則謀主也,爲府司馬,頻銜使。上僞傾意待之,以爲遊擊將軍。遣敬則世子仲雄入東。仲雄善彈琴,江左有蔡邕焦尾琴在主衣庫,上敕五日一給仲雄。仲雄在御前鼓琴,作懊儂曲,歌曰:「常嘆負情儂,郎今果行許。」又曰:「君行不淨心,那得惡人題。」帝愈猜愧。

永泰元年,帝疾屢經危殆,以張瑰爲平東將軍、吳郡太守,置兵佐,密防敬則。內外傳言當有處分。敬則聞之,竊曰:「東今有誰,只是欲平我耳。東亦何易可平,吾終不受金罌。」金罌謂鴆酒也。諸子怖懼,第五子幼隆遣正員將軍徐嶽以情告徐州行事謝朓爲計,若同者當往報敬則。朓執嶽馳啓之。敬則城局參軍徐庶家在京口,其子密以報庶,庶以告敬則五官王公林。公林,敬則族子也,常所委信。公林勸敬則急送啓賜兒死,單舟星夜還都。敬則曰:「若爾,諸郎要應有信,且忍一夕。」其夜,呼僚佐文武摴蒱賭錢,謂衆曰:「卿諸人慾令我作何計?」莫敢先答。防合丁興懷曰:「官只應作爾。」敬則不作聲。明旦,召山陰令王詢、臺傳御史鍾離祖願,敬則橫刀跂坐,問詢等發丁可得幾人,庫見有幾錢物,詢、祖願對並乖旨,敬則怒,將出斬之。王公林又諫敬則曰:「官詎不更思?」敬則唾其面,曰:「小子,我作事何關汝小子。」乃起兵,招集配衣,二三日便發。欲劫前中書令何胤還爲尚書令,長史王弄璋、司馬張思祖止之曰:「何令高蹈,必不從,不從便應殺之。舉大事先殺朝賢,事必不濟。」乃率實甲萬人過浙江,謂曰:「應須作檄。」思祖曰:「公今自還朝,何用作此?」乃止。朝廷遣輔國將軍前軍司馬左興盛、直合將軍馬軍主胡鬆三千餘人,築壘於曲阿長岡;尚書左僕射沈文秀爲持節、都督,屯湖頭,備京口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