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草散文

在農場教學的時候，學校有幾垧校園地，還養了幾頭耕地的老黃牛。那時候，每年放暑假後，學校都組織老師到草甸子打牧草。

那片草甸子離學校並不算遠，不過五六裏地。甸子裏盛開着各種各樣的野花：紅的野百合，紫的馬蘭花，還有開黃花的和尚頭、野芍藥和金針菜，把草甸子點綴得生機勃勃，一片燦爛。那些長在野花盛開甸子裏的牧草，當地人叫“五花草”，特別嫩，釤刀掄過去，輕飄飄地倒下一大片，卻曬不出乾草，只能現割現喂牛。打牧草，主要是割小葉樟。

小葉樟生長在低窪地裏的一種野草，底部的莖呈暗紅色，漸轉墨綠，挑着淺綠色的草穗在夏日的薰風裏輕輕起伏，婀娜多姿，妙曼無比。甸子裏的小葉樟生長得十分茂盛，生手一刀很難能打透，再加上近一米長的釤刀又特別不聽使喚，不是悶頭朝土裏扎，就是貼着草半腰飛過，割倒的牧草亂蓬蓬的，散得到處都是。

老師裏釤刀使得最好的，是教體育的董老師。董老師是農村人，當兵復員後到農場學校教體育。只見他兩腿叉開，平端雙臂，猛地一扭腰肢，掄圓的釤刀緊貼着地皮掠過，三四米寬的野草齊刷刷地躺倒在草趟子上，碼得整整齊齊。我緊隨在他的身後，學他的樣子，慢移雙腳，運足力氣，終於打出了第一刀草。

天熱，割倒的青草很快被曬得半乾了，匍匐在地上。而割過的草甸子，只剩下一趟趟平展展的草茬子，上面籠罩一層如煙似霧的地汽，氤氳朝上升騰，使整個草甸子像個巨大的蒸籠，悶得不透一絲風。剛學會打草，興趣正濃，儘管背心已被汗水溻透了，也不肯放下釤刀休息一會兒。在那工夫，連那單調的“刷——，刷——”打草聲，彷彿也是無比美妙的天籟仙樂，使人陶醉。

草甸子裏見不到高大的喬木，只生長一些低矮、稀疏的“王八柳”，倒也能罩下一小片陰涼。休息的時候，打草的老師們都坐在樹蔭下，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有的砸釤刀，有的喝水，還有的在吃乾糧。我則抱了一抱曬得半乾的野草，美美地躺在上面。

勞累後的短暫休憩，是一種無法言傳美好的享受——真的，沒有經過那種辛苦勞作的人，永遠也無法體會到的`那種舒適而愜意。我叼着一根草棍兒，側着身子躺在草堆上，將目光投向了漫漫的遠方：七月的草甸子裏，十分迷人。天空像被清水洗滌過般的清澈，見不到一絲雲彩。一羣叫不上來名字的小鳥，在燦爛的陽光下上下飛翔，啁啾鳴叫，漸飛漸遠，一直消失在了遠方。在我們打草的這片草甸子裏，不但有灌木叢，還有一窪小水塘，不時有幾隻野鴨子在草地上空匆匆掠過，濺落在水塘裏。我甚至懷疑起來，葛裏高利和阿克西尼亞當年是否曾在這兒幽會過？你看那與草地一色的遠山，不正是橫臥在甸子裏的一位線條渾圓的女人，在那裏等待着情人到來嗎？我分明已經聽到了她那嬌喘吁吁的呼吸聲，似乎還聞到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使人陶醉的幽香。

——呵，遠山、水塘、灌木叢、草甸子，還有那些打草的人們。

回到城裏工作後，難以再見到那寬闊的草甸子，也難以見到線條渾圓的淡淡遠山。但每次到外地出差，途經鄉村碧野間，偶爾見到一片草地，哪怕是一片極小的草地，都會勾起我對那片曾打過牧草的草甸子的回憶，更忘不了那些曾和我一起打過草的老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