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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草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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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那地方,有一句罵人話,叫:這賤草。

賤草散文

誰家的孩子,要是淘氣,或者不聽話,那父母就會罵一句:“你小子,再不聽話,就不管你了,丟下你,像賤草一樣。”有不耐煩的,就撇下一句:你這賤草!那憐愛,那疼惜,那語重心長,全在話裏面了。

山裏人,見得多、接觸得也多的,是野草。每年裏,那漫山遍野的綠,漫山遍野地瘋長。你晨早出門,或夜黑趕路。腳一踩下去,便是野草。

而當你前腳邁出,後腳跟上,那被你雙腳踩壓下去的野草,便立即跟着你腳後跟恢復過來。於是,有心人就罵一句:這賤草!

秋天裏,風吹草黃,草莖風乾。風一刮,草莖折斷。你就會聽到——“咔嘣”一聲。你分明聽出,那是一種寧折勿彎的吶喊。

春天裏,枯萎了一個季節的野草,泛出新綠。這時候,你也許就會想起白居易的名句:“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但我覺得,那隻不過是它經過了一個季節的冬眠,又醒了。

夏天,也許你會看到它在中午陽光下萎蔫。但一到早上,你就會看到它沾着露水,一片片舒展,綠意盎然。當你看到那草尖上掛着的露珠,你一定會想,那幾象墨綠的翡翠上,嵌了顆珍珠。

當然,如果你只覺得,山裏人寄予它的,只是那一點點綠意。那你就錯了。其實,山裏人更欣賞的,是它那恣意放肆的生長

每天一推開門,就聞着草香。山裏人一生中與草結緣。最熟悉,也最瞭解的,自然是草了。喜也草,惡也草;厭也草,憂也草。山裏人對草,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難解情結。

小時候有一回,父親送我去學校,看到路邊有一塊石頭,壓着一堆草。那被石頭壓着的草,卻長得比其它地兒的草更茂盛。一堆草圍繞着石頭四周蔓延,幾乎快把石頭蓋過。父親走過去,輕輕地踢開石頭,疼惜地罵一句:這賤草!

石頭踢開後,我看到石頭下面壓着的草,一根根發黃,只有爬出石縫外的草尖是綠的。可到第二天,當我再次經過時,我看到那一根根發黃的草,竟在一夜之間全綠了。一根根曾被壓伏在地面的草,全都立了起來。卻比別的地兒的草更高出一頭。

漸大些,我跟着母親下地,給地裏的.莊稼鋤草。母親帶着我,頂着正午的陽光不讓回。母親說:“鋤草,就得中午。中午日頭烈,刨出的草才更容易死。”

我只得不情願的留下來。被正午的陽光曬得受不了,我分不清從頭上流下來的是淚水還是汗水。母親卻傳授着她的鋤草經驗,說:“鋤草,得把草刨出來,把草根上的土抖落乾淨,然後把草拋到土層外。這樣,才能把刨出來的草跟草根都曬乾了,不至於再活過來。”

我聽不進母親的經驗之談。總是不小心碰着了苗卻沒鋤着草。不巧的是,那天天不作美。本來晴得好好的天,忽然飄過一朵雲,帶來了一場雨。我很慶幸的跟着母親急急回家。誰知剛到家,雨就停了。我很高興離開了那片折磨人的土地。母親卻沮喪的說一句:“今天的地,都白鋤了!”

第二天,當母親再次回到那片地裏時,那些被我碰過的苗,都蔫了。而那些被母親拋光了土扔到土層外的草,卻都活了過來。母親看了,就恨恨地罵一句:“這賤草!”

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了好些年。在農村逐漸被城鎮化的今天,也許已很難有人感受得了了。但在前不久,我聽村裏人,又說起了這句話。

去年,村裏的阿三回來了,要自資給村裏修一條路。阿三是改革開放時從這兒走出去最早的一個。這些年一直在外面打拼,開公司辦廠的,混得很不錯。是全村所有走出去的人裏面,混得最好的一個。因家裏面沒有了親人,這些年,他一直沒有回來。

據說,阿三三歲時,父親因患心臟病死去。母親接着就改了嫁。阿三讓爺爺奶奶帶大。改革開放最熱那陣子,阿三才十六歲,就跟着人去外面打工。沒爹的孩子早當家。前些年,阿三的爺爺奶奶相繼過世,阿三因沒了親人,就再沒有回來。

聽村裏人說起阿三,總會聽到一聲惋嘆:“那孩子,命苦。自小就沒爹沒媽的,賤草一樣!”

聽着這些,我心裏頭就感到一種凝重。似乎這裏的每一個故事,都跟這草有關。

前些天,走過這城市的某條街道,我看到某一處房子的圍牆,開裂處竟然也長出草來。我於是也學了我父輩的語氣罵一句:

這賤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