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爬山散文

節前，友人相邀節日出遊。我掐指一算，七天假期，除去上班、請客做客以外，真正的假期尚剩下初四一天。照例這天是要呆在家裏睡睡覺、看看書，修整以待了，然而如果這樣，這珍貴的一天將如遁入池塘的一滴雨水，在庸常的歲月中了無蹤跡。爲什麼不出去呢？天氣又是如此的晴朗可人。

正好友人這天也有空，那就去吧！熱門景區當然不去，不是怕門票，也不是畏老虎，實在是不想在人海中擁來擠去。一番斟酌，我們決定去登山——金華北山。金華北山乃道教名山，山上有著名的雙龍、冰壺、朝真三洞，小學課本中葉聖陶的《記金華的三個巖洞》寫的就是這裏，是著名的旅遊勝地。

車子盤山而行，途徑雙龍洞景區的時候，看到密密麻麻的車輛，以及長長的買票的隊伍，車廂裏發出七嘴八舌的感嘆，話語裏蘊含着一絲“幸災樂禍”的'味道，——好像登山使我們較之他們有了某種優越感。

我們要到景區上面去開爬，目標是主峯大盤尖。

過個年，請客做客已經夠累了，難得休息，還要去爬山，這不是作踐自己嗎？其實，過年的那種累，屬於精神上的疲倦，而非體力的勞累，正好可以借爬山出汗來調養身心。我在攀爬的過程中忽然領悟到這一點。陽光鋪滿了山野，空氣中充溢着腐葉、枯木和泥土的味道，這是自然的氣息，是沁人心脾、令人振奮的。我們緣着似路非路的山道曲折前行，兩次迷路，還差點誤闖軍事禁區，幸好領隊經驗豐富，隊友們也很有耐心，大家一起在衛星軟件的幫助下向着目標攀爬。北山主峯大盤尖，是“金華第一峯”，海拔1300多米，山高壁陡，很多時候要手足並用方能前進。路上沒有什麼遊客，只碰到少數幾個像我們這樣的驢友。山野一片寂靜，連鳥雀都好像睡着了，這使我想起柳宗元“千山鳥飛絕”這樣的句子。一個小時後，內衣已被汗溼，氣也粗了起來，但人卻是益走益勇，腰不痛、腿不酸，原先對體能的擔心煙消雲散，過年的種種疲憊也蕩然無存。

我也算爬過不少的山，見過春山的豔麗，夏山的蔥蘢，也見過秋山的蕭索，但還沒有爬過冬天的山，沒有近距離地見過它的樣子。終於這次看到了。冬天的山一反往季的浮華和功利，脫去華麗的外套，露出了它的本來面目——你看那古銅色的胴體：山石是它的骨樑，沙土是它的肌膚，茅草是它的體毛，松柏是它的發須。尼采說在半高處看山，這世界最美。對於冬天的山，尼采的話不無道理。在半高處，你可以更好更全面地賞看山的最高峯，既不必仰得脖子酸，又不致因把它踩到腳下而看不清它的真貌，你幾乎可以平視它：它就赤裸裸地站在你面前，在藍空中勾勒出剛柔相濟的黃色輪廓，強壯的“骨骼”、健碩的“肌肉”赫然在目，那渾厚雄壯、淡然如睡的樣子，令人震撼。它像一個沉睡的巨人，積蓄着奮起的力量；又像一個赤膊袒胸的朋友，跟你凝目而視，默然以對，相知於心。

冬天的山，萬木凋零，在一片枯黃之中，唯有松柏長青，傲立於寒風之中。此地的松樹沒有安徽的黃山鬆那樣高俊挺拔，但在蒼茫的北山山野，它依然卓爾不羣，吟誦着“寒暑不能移，歲月不能敗”這樣的詩句。這次登山，我們還幸運地看到了霧凇，由於天氣不夠冷，只在半山處的幾叢松樹上看到，但已經足夠使我們欣喜的了，——結着霧凇的松枝如玉樹瓊花，晶瑩剔透，映襯在蔚藍的天空，宛然瑤臺仙境。還有那漫山遍野的齊人高的茅草，枯而不萎，直挺挺地，擎着茅花隨風飄舞，其蔥蘢葳蕤之黃，較那春夏之綠更具感發心志的力量，——我如果年輕二十歲，真有想跑到裏面去談一場戀愛的衝動！

在主要由青壯年組成的十八人隊伍中，我始終走在前列，通過三個小時的艱苦攀爬，終於第一個衝上了山頂！站在金華之巔，極目遠眺，一條灰線橫無際涯，將藍天和霾雲上下隔開，顯然我們已經處霾層之上，天藍如洗，漂浮的白雲就像頭頂的棉花，伸手可摘；俯瞰周遭層巒疊嶂，逶迤不絕，山谷之中，透過煙靄阡陌村莊隱約可見，俯仰之間，豪情頓生！因林木遮蔽，未能南望，一瞰曾留下自己青蔥年華的那座城市，引爲憾事。

山頂上豎着一塊牌子，寫着“大盤尖海拔1314米”幾個大字。1314，不就是一生一世麼？看見吉利的數字，大家紛紛拍照留念，我也不免俗，拉着妻子拍下一照，美好的念想更增添了一分快樂。

回到家已是晚上八點多。五六個小時的登山運動，並沒有使我感到疲乏，反而在接下來的兩天裏更顯得精力充沛。這並非我有超強的體能，乃是這登山——與這冬天的山野自然的親近滋養了我的心智和體魄罷了。這大概也是爲什麼古今中外有這麼多人喜歡登山的原因吧。

我不記得以前的大年初四了，但今年，一定是難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