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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的初戀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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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年華的二姐,是堡子村的一朵花兒,黑了點的皮膚,非但絲毫不礙這朵花兒的嬌豔和芳香,反倒給她增添了特有的氣質。膚色黑的人健康硬朗,勞動人民的本色,這是那個時代農村人的審美標準。高矮適中的個頭,齊膝蓋窩的烏黑長辮,清脆悅耳的聲音,塑造出二姐這個西北農家女子的俊美形象。在物質匱乏的年月,二姐未落俗套,追求着特定環境下的時尚;清雅碎花或是碎方格的確涼汗褂,黑色迪卡緊腿褲,草綠色軍用斜挎包,上方翻蓋處印有鮮紅的毛體“爲人民服務”字樣,如此打扮使本來處處透着青春活力的二姐更添靚麗和風采。

二姐的初戀散文

二姐文化程度不高,算不得識文斷字,但她頭腦不愚,且甚是聰慧。人民公社文藝演出排練節目,二姐被編導選中扮演表演唱中的女主角。劇中臺詞和唱詞內容繁多,二姐憑聰明和記性演唱自如,銀鈴般的嗓音使得演出場上掌聲爆響,也招引來十里八鄉提親說媒的人。鄉村女子不能光會文藝,會做農活纔是正道,二姐不但農事全樣會幹,且是一把好手。農業學大寨時,二姐練就成了“鐵姑娘”,體健的她更是射擊能手。公社集合十幾個村子民兵武裝訓練打靶,二姐盤盤以十環百發百中。頒獎臺上,手端步槍、胸佩紅花的二姐,大可是颯爽英姿,風采動人。

十八歲的二姐,像是從不擔有什麼心事,一心忙碌着,快樂着。時有媒人引親上門,這丫頭煞是懵懂不開竅,不管對方是軍人、老師、幹部或者社員,她一個都不上心。媒人及母親一再勸告,終究無濟於事。不覺何時起,莊頭的張家老四有事沒事老來我家串門。他的到來,給小弟小妹們帶來了口福——脆生生的李子,甜滋滋的水蜜桃,美味的野兔肉更是讓我們望而垂涎;更讓我們歡喜的,是他製作的乒乓球拍,雖是光板的,但有這樣的球拍,我們如獲至寶。張老四是個小木匠,人長得英俊幹練,中等個兒蓄小平頭,白白淨淨的,說笑間露出整齊潔白的齒。他來家裏的次數多了,母親發現倪端,疑心二姐和他有往;我們年幼,當然不知其中奧妙。

有天晚飯之後,母親一臉陰雲,打發我帶弟妹出去玩耍,留二姐在家有話要談。等天黑回家,見母親獨自靠牆端坐,神態不同於平日,半天無語。我嚇得不敢言語,預感發生了不快之事。母親輕聲叫我到跟前,悄聲叮囑我去院邊小房子,看二姐在做甚。

我躡腳靠近房門,透過虛掩的門縫,窺見二姐蹴在炕牆角上啜泣,雙眼哭成一條線,雙肩不住地抽動着,兩行淚水直掛嘴角,淋在衣襟上。初次見二姐這麼傷心哭泣,我納悶不已。之後從奶奶嘴裏揭開謎底,二姐和張家老四相好,母親極力反對,警告二姐和他斷絕往來。要說張家老四,關鍵問題不是他人長得不攢勁,富農成分是母親不能接受的致命理由;成分富農,是受社會歧視的,動輒還會挨批挨鬥,二姐嫁此種人家,有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的罪,亦會牽連家人擡不起頭說不起話。母親在家頗有權威,她的話沒有誰敢違抗,即使二姐心頭有一百個一千個不情願,末了還得忍痛割愛委曲求全。

母命難違。二姐果真和那個老四斷了來往;他呢,也未再跨我家門檻,我們弟妹隨之少了不少快樂和幸福,二姐臉上的笑容亦不及之前那般燦爛了。

隔三差五,鄰村鄰莊放電影,村裏人只要是有氣力走路的,都會成羣結隊搭伴去看。去外村看電影,恰如盛大集會,男女老少不怕天黑不怕路遠,一洗白日疲勞,個個精神煥發,談笑風生,享受唯一的精神大餐。逢去看電影,二姐格外開心,我更亦然。二姐總嫌我小不肯帶我,只要她前腳走我就後腳偷偷尾隨,二姐奈何不得。在人羣中,我覺察到重大情況——二姐仍和張家老四並肩談笑。我把發現的祕密告知母親,她惱怒不堪,對二姐下了最後的禁令。我成了監視二姐的小偵探。只要天黑二姐出去,母親便悄聲命我暗中跟隨,時刻注意她的動向。如此這般,有我的配合,母親的阻力像一把鍘刀,徹底斬斷了二姐的戀情。

經人介紹,二姐勉強答應了一門親事。對方家住河對岸,經打聽他家是地道的貧下中農,雖然家底是薄了些,但人踏實厚道,是幹農活的能手。出嫁那天,迎親的說了聲:接出門的時辰到了。二姐“哇”的一聲哭開了,跪倒母親腳下,沉沉的.磕了三個頭;母親哽咽了,不住地是拭淚。我年紀尚小,不明白大喜之日爲何要這幅窘態,看二姐和母親哭,惹得我心裏莫名其妙地泛起酸滋滋味道。送親的隊伍經過四鄰八舍,人們站在門口、路旁看熱鬧;二姐臉上似乎沒有出嫁當新媳婦的喜悅,不住用手帕擦拭眼角。有人勸說二姐別傷心,嫁出去還可以常回孃家。可旁人有誰知道,二姐的淚水五味雜陳,那不僅僅是對孃家的惜別。二姐不曉得,此時有一個人的眼眶也噙滿了淚水,這淚是自他心裏溢出來的,這個人,就是張家老四,他站在河邊的蒿草叢中,癡癡地望着自己的心上人愣是嫁給了河對岸。

二姐出嫁那年,還未滿二十歲。

後來的生活,過得好與不好,只有二姐自己心裏清楚。二姐回孃家時,偶爾會碰到張老四,相互不鹹不淡地打個招呼,彼此內心是否留有一份遺憾,旁人不得而知。我自始至終沒聽見二姐提起過張老四,她平靜的內心早已把那段刻骨銘心的初戀深埋了。我成年後,確切地說是近年,看着被日子折磨得疲憊不堪的二姐,內心生出淡淡的痛楚,我頓悟到,自己當年幫助母親犯了一樁天大的錯誤。做“小偵探”那時,監視二姐談戀愛,給母親通風報信打小報告,認爲就是神聖的使命,現在想來竟是那麼無知而殘酷。是無知,拆散了一對深愛的戀人,毀掉了他們的幸福。有次我對二姐委婉地說起自己小時候的傻,二姐淡然一笑,嘆口氣說,不怨任何人,一切都是命中註定的。

面對善良的二姐,我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一定會將功贖罪,竭盡全力成全二姐,還二姐一個自由美滿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