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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彈棉花散文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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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插秧,夏種豆,秋收糧,冬娶親”。

月光下的彈棉花散文欣賞

每年秋收一上岸,樸塘村人就開始忙着進夥,娶親嫁女。村裏的喜慶日子越來越多,忙裁嫁衣的,請木匠做傢俱的,彈棉花的,村裏做手藝的師傅忙地不亦樂乎。娶親的也好,嫁女的也好,請個師傅回來彈棉花,做棉被,這活最趕緊。白天黑夜都有人催促,生怕師傅偷懶,趕不上好日子。

孩提時,每當外婆嫁女,都要請師傅來彈棉花。我出生後,外婆八個女兒,還有六個姨媽待字閨中。從三姨媽開始,到幺姨,每當她們的婚嫁日期臨近,外婆家裏便會響起“嘭—嚓嚓嚓,嘭—嚓嚓嚓”的彈棉花聲音。彈棉花佬一來,我們都感到特別新奇。特別是彈弦富有韻味的打擊聲,蘊藏着巨大的喜悅與悲歡。這種情緒在少年時光裏,亦是一種莫名的歡娛。

樸塘村周邊彈棉花的師傅不多,老灣的昌明叔佬,臺崗村麻裏衝的慎氣拐(俚語爲憨逗之人,做事慢吞吞),是這門手藝的傳人。四鄰八村的人家誰家有婚娶,都會叫他們去彈棉花,打棉被。約好日期,主人家就趕到他們家幫忙挑着貨窿,偶爾會有年輕的學徒在後頭跟着,挑着行頭。彈棉花的走村過戶,過橋拐彎,凡是有人家的地方,都要吆喝幾聲:“彈——棉——花——囉”。他們前腳一走,後腳就跟着一幫穿開檔褲的小屁孩尾隨其後。偶爾有婆姨拿着鞋底追着喊叫:等哈即囉,等哈即囉。這樣,師傅便放下擔子歇口氣。遇到禮性好的婆姨,會邀請師傅到堂屋裏作客,端一碗浮子酒,和酒浮辣子,再端一盤落花生,和師傅約定好家裏要添打一張棉被。

到了主人家,師傅會選好場地,一般在堂屋的中央。兩八張高凳,四塊門板鋪墊,然後上面蓋上一層新薄膜作案板。傢伙還沒操起,主人家就忙着招呼師傅坐下來喝杯酒,吃點果點,還隨個紅包禮錢,象徵性地,寓意吉祥。師傅收到禮錢,嘴裏樂呵呵,心裏樂了開花,連忙給主家說些吉利話。比如說:添福添丁,丁財兩旺。隨後,師傅又張羅徒弟折卸彈弓,七拼八湊磨磨蹭蹭就到了響午時光。

樸塘村人叫手藝工來家裏,必須熱情款待。七碗葷,雞鴨魚肉,色色油水光亮。師傅第一頓飯,是主餐。又叫請匠進場飯。隨後餐餐有肉有豆腐,起碼要四碗齊整。最後一天,還要做一頓,叫出場飯。出場飯一吃,主人家就要用紅紙包個包,把工錢一併隨上。師傅不點數,進場前和主家講好,如果主家沒有給足,下回再請就難。

樸塘村人嫁女也好,娶親也好,主人家都會拿出全新的棉花。師傅根據主家的要求,彈多少斤的被子,開始把棉苞平鋪在案板上準備就緒。彈棉花的工序多,做工頗爲講究。第一道叫“打散”。將結團的棉花球子打散開。第二道叫“平鋪”。用打散的棉花放在案板中,作長方形。一般是一米八寬,兩米長。第三道是“佈線”,在平鋪的棉花上張線,多爲紅線,結成絲網狀,保持棉花的堅固耐用。第四道是“走花”。比如用紅線走一個雙喜字。第五道是“碾磨”,張好線後,就基本雛形出來。師傅拿一個圓木盤子在上面使勁地碾壓,把線頭壓進棉絨裏,更爲牢實。再者,棉被也不會膨脹,看上平坦,整潔。

五道工序一般要花一整天時間。天黑前,第四道工序基本能完成。所以,吃完晚飯,當月光來臨,堂屋裏亮着煤油燈,主家還會打着手電筒照着,給師傅碾磨。若是主家打的棉被多,師傅還會趕着月光再鋪開起工。樸塘村人娶親嫁女喜歡圖吉利,打棉花被,選三選六。前者三羊開泰,後者帶陸合。三五天功夫,擔彈棉花的師傅就要做完這手藝。這時候,臨近的人家,會把自家的舊棉胎拿來翻新。借主家的場地,在自家做飯歇客。

小時候,我最喜歡彈棉花的匠工的勞動模樣。彈棉花的右手持槌,左手把弓,槌落弦繃,“嘭—嚓嚓嚓,嘭—嚓嚓嚓”的.彈棉花聲,像是村莊的一曲抒緩的音樂。特別是棉花師傅在彈棉花前,先在腰間繫一條闊皮帶,腰後的皮帶上插一根兩指寬的粗竹鞭,叫做“弓背”,弓背從後背的頭頂舉起,頂上又垂下一根繩子,這根繩子從師傅的正面懸下來,正好將那張大弓吊起來。每一次彈打,弓背與手之間表現出高度的和諧與一致。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忽重忽輕,全憑師傅左手按住弓把,右手持一木槌,木槌敲在牛筋絃線上。絃線從平鋪的棉花中經過,棉花就輕姿慢舞地紛飛起來。這個姿勢在我少年的視野中,如藝術表演一樣,具有強烈的質感與律動。

彈棉花是件費力活,也是件慢工出細活。所以幹這行的人不多。聽老人講,學藝人要夏練三伏,冬做三九。師傅領進門後,徒弟第一道功夫就練習把持棉弓,不能高也不能低,棉弓又長又重,很難平衡,不學個半年是學不會的。古詩《竹枝詞》有詩爲證:“棉花街裏白漫漫,誰把孤弦竟日彈,彈到落花流水處,滿身風雪不知寒。”說明靠彈棉花這門祖傳的手藝來養家餬口,也頗爲艱辛。

現在,樸塘村人娶親嫁女很少打發棉被,和自做的木工傢俱。不遠的安平司和縣城裏大量的傢俱店,有順德的,長沙的,還有大量的家紡產品後,也開始時尚起來。彈棉花這門老手藝在村莊裏開始淡出了人們的視線,惟有留在記憶深處的彈棉花聲,化爲村莊過去的嫋嫋餘音,彷彿在催促樸塘村人朝着幸福的明天大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