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斷腿乞丐散文

那是去年的春節，我沒有回家，一個人留在了打工的地方過年。

記得是大年初三的傍晚，我無所事事，騎着摩托車在大街上閒溜。騎到一條街上，被前面一堆人堵住了。我慢慢地駛過去，原來人們正在圍觀一個乞丐。我好奇地剎住了車，把頭伸了過去:只見一個矮人坐在自制滑輪板上，低着頭用粉筆在地上寫字，邊寫邊退着往後慢慢滑行。我這才注意到原來他已經沒有了雙腿，手指也沒有，只有兩隻半截手掌。滑輪板上一個破舊的錄音機正放着林宥嘉的《你是我的眼》。這些當然是爲了吸引路過的人因爲好奇而過來看看。一隻破舊的紙盒裏面零零散散地躺着一些一毛，五毛、一元的紙幣。乞丐頭也不擡，只顧寫自己的。有人往紙箱裏丟錢，他就點點頭，嘴角微微蠕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我想他一定是說謝謝好人有好報之類的話吧？乞丐一直寫着，三寸見方的粉筆字單行豎着一直順着街道往下延伸……

我苦笑着搖了搖頭,也真是,怪可憐的。不過這年頭,可憐的人也太多了,我沒有一點兒打算捐錢的意思。啓動了車子,我緩緩地離開了，我的車輪有意無意地順着乞丐寫的字慢慢前行。我這才注意到他滑行的地方,就這樣不間斷地寫滿了粉筆字,遠遠看去,就像一條白絲帶在路上蜿蜒飄動。我好奇地想探探源頭,結果一直跟着騎到了街的盡頭,足足有兩裏多路。寫的內容大多是出門在外的人春節快樂,心想事成之類的話。然而讓我驚詫的是,乞丐在開頭的自我介紹裏寫着他是南充人,這不是我老家麼!我開始後悔爲什麼剛剛就沒有動一點點惻隱之心,捐上一點點呢?

晚上我一個人呆在家裏,捧着一本雜誌漫不經心地翻着,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總覺得有件事堵在胸口割捨不下。我緊緊地閉上眼睛,屏息凝氣,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東西在心裏作怪------粉筆字!斷腿乞丐!原來是這些東西一直在記憶裏迴盪!不瞞你說,白天一直驅使我看完那些粉筆字的動力,不是那些內容有什麼精彩,而是那些飄逸的字,寫的太漂亮了,如果用毛筆寫出來,那一定是一副書法上品,而它竟出自一個沒有雙腿,沒有十指的殘疾人之手!想着那一行行行雲流水般的粉筆字,我一點而也不覺得那乞丐醜陋,比起那些伸長了雙手,一副我悲我痛,或者嬉皮笑臉向路人要錢的乞討者,我不由的對他心生敬意,慚愧的是我竟然沒有向他獻出一點點愛心------哪怕五毛的紙幣!

不知道你有沒有覺得,我們的心在漂泊的歲月中,變得越來越僵硬、無情.可以觸動我們的靈魂顫動的事情,已經不多了。不是沒有,而是我們的心靈已經麻木了。小的時候,可能會爲踩死一隻螞蟻而大驚小怪,懊惱不已,現在還會嗎?諸如遇上了打架,扒竊,或者流血受傷的事件,我們可能都會退避三舍。也難怪,這世間,當我們要打發一個乞丐的時候,還要懷疑他的真假。當你在使用一張百元鈔票的時候,總會看到別人把紙幣拿在眼前晃來晃去辨別真僞，很不舒服地，你必須要接受別人審視的目光。你說,你還會相信誰?我們的心在欺騙和猜疑中變得冷漠。也難怪,人們總是在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狀態下交往,把一扇扇心門關閉得緊緊的。僵硬而麻木不仁的'心,不知道流淚的心,離死亡還有多遠呢?這一夜,我一直沒睡踏實。他明明已經沒有了雙腿，失去了雙掌，而我，卻沒有心生一點點憐憫之心！

第二天,我騎着車四處漫遊。隨着心的牽引,我再次來到了昨天遇到乞丐的那條街。地上的粉筆字依稀還在,可是再也看不到那個殘疾人的蹤影了。我心裏一片空蕩,繼續在街上游蕩。

晚上去車站接朋友。意外地看見了那個寫字的乞丐,他正準備搭乘晚班車離開這裏。我拍了拍朋友的肩,示意她等等,就快步走了過去。斷腿人正準備往車上爬,我連忙把他扶了上去,然後往他兜裏塞了50元錢,我用四川話說:"兄弟,總算遇上你了!"他用無指的雙掌觸動了一下我的手,除了感激還有驚詫!當然,他怎麼會知道我已經有心地找了他兩天呢?

目送最後的晚班車離去,我交疊着雙手,呆呆地站在那兒。朋友走過來輕輕地拉着我的手的時候,我全然不知。"怎麼啦?就像丟了魂似的,我不是回來陪你了嗎?""我高興啊,至少我明白了一個問題!"。"什麼呀,你?"她滿臉困惑。"我的心還會流淚,還沒有僵死!"

她看着我,一臉茫然.當然,她是不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