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上的老乞丐散文

那是在肖家肖婆婆八十大壽的壽宴上，我親眼見證了乞丐是怎樣遭人歧視的。那次筵席上的情形，讓我知道了什麼纔是卑微若塵，而這樣的卑微若塵，又是怎樣爲人所不屑。我總認爲自己是卑微的，卻沒想到，還有人比我更不堪，這樣的人生，那纔是悲哀啊。

他看上去也不是非常邋遢，至少不讓人噁心倒胃。儘管他的衣着並不像一般流浪漢那樣髒兮兮，但從他的身上還是能讓人看到醒目的標籤：乞丐。他的行囊告訴別人，他是幹這一行的。我們都看見過他站在別人家門口伸手接過別人並不甘心施捨的幾個小錢，而且也曾經親自接待過這樣的不速之客。所以當他出現在肖家時，大夥臉上的厭惡一覽無餘，只差要把他驅逐出門。儘管沒人喜歡這樣的人出現在宴席上，但東家絕不會在這樣的大喜日與一個乞丐產生不快的。要錢的，打發幾個錢，讓他們早些離開；要吃飯的，也不會把他轟出去，而是任其坐在哪桌就餐。這樣一來，客人即便有一千個不樂意，也得掩着鼻子皺着眉頭和這個乞丐同吃一桌席。

當他站在我們那桌的旁邊時，有位老女人不高興了，臉上的笑容立馬僵住了，目光裏流露出的嫌棄，凡是長了眼睛的，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鄰桌的那個女人不知說了什麼，被老女人聽見了，老女人立即勃然大怒，口中叫罵着那個女人不是傢伙，竟然把乞丐支使到我們這一桌。女人不是好惹的.，也反脣相譏，罵老女人是耳聾了，自己聽錯了，還錯怪別人，她沒有支使乞丐坐到我們這一桌。老女人不做聲了。

老乞丐知道老女人厭惡自己，他不由得有點激動，大聲說：“莫搞得這麼嚇人好不好？我不挨着你坐，用自己的碗筷就是了。”他可能是餓極了，管不了別人是不是嫌棄他，徑直坐到桌旁，拿出了自己的碗筷。老女人沒權利驅逐他，只得憤憤地看着他和我們坐在一桌吃飯。

廚師上菜時，老乞丐先用一次性筷子夾了些菜在一個一次性碗裏放在自己旁邊，然後才端着自己早已準備好的飯碗吃起來。他知道，如果他用自己的筷子不停地朝桌上的菜碗裏夾菜送到嘴裏，這桌人會吃不下去的，甚至會掀桌子的。

老女人在廚師端上一盤扣肉來時，吩咐廚師遞給自己，放到她的眼前。嘴裏還說：“我最喜歡吃扣肉了，我一個人就可以吃下一整碗。”一桌人沒人提出異議，任由她撒些連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謊。一整碗扣肉，連狗吃了也會膩得吐舌頭，何況是個人。誰信啊？

她可能覺得自己這樣做不太妥，會讓人笑話，她湊到另一個年輕女人的耳邊，她悄悄地說：“我是故意這麼做的，我就是不讓那個乞丐吃。”

老乞丐雖然身份卑微，但人並不傻，他知道老女人是針對他來着，有意把扣肉放到她自己那一邊，要讓老乞丐夾不到。他心裏也不舒服，不由得說了一句：“你一個人可以吃完一碗扣肉，你吃給我看，我給你兩包煙。吹什麼呀，你怎麼不說你可以一個人吃完一頭牛呢？”

老女人知道自己理虧，沒再強硬下去，並不想和乞丐較勁。她不再說什麼了。

桌上的老東家問乞丐多大歲數了，是哪裏人。乞丐一一作答，末了，他長嘆一口氣，說自己是癡長了幾十歲。

聽着老乞丐的話，我的心裏挺不是滋味。我不知道他爲何在這般年紀還出來乞討，遭人鄙視。如果他的兒女知道老父親如此受人擠兌，會作何感想呢？哦，對了，他有兒女嗎？若有兒女的話，他應該不會出現這種淒涼的境況吧？

老女人可能突然良心甦醒，夾了一塊扣肉問老乞丐要不要。老乞丐搖頭。我估計他再也吃不下去了。

這頓飯，他真的吃飽了嗎？吃好了嗎？我估計走出這戶人家，他就會反胃。唉，可憐的老乞丐！

我想，世上有這樣的命運的人應該不在少數吧？而我能做的，就是在他坐到我們這桌時，不讓我的目光變成刀傷到他。僅此而已，其餘的，我也無能爲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