扆病散文

馮老壯左白眼珠上起了個黑點，幾天下不去，就像進了塵，磨。有上年紀人斷定，他得了虛病。馮老壯去找村裏的半仙——老妮。臉已是裹楚蛋（邢臺西部山區方言，褶皺的意思）的老妮，髒兮兮的，衣裳前身竟飯格枷。老妮說，你得的`是扆病，要四姓人才能治。老妮又這樣那樣地囑咐了一番。

賈莊村就姓王姓馮兩大家，馮老壯在兩姓中各選一個，又跑了二里地，在坪上村託親戚找了姓吳姓李兩姓人，給人家約好。

那天，日頭快照到頭頂上時，王馮李吳四個人，聚到馮老壯院裏。馮老壯陪着笑說，請四個弟兄來，是爲了給我治病，順序是照欸（邢臺西部山區方言，這樣的意思）……

說着說着日頭到了頭頂，馮老壯帶他們進屋，王馮李吳四人排成一溜，面對北牆窯站着。北牆窯裏貼着天地碼，牆窯下邊擔着一塊紅石板。以往，紅石板是供奉天地爺的地這兒（邢臺西部山區方言，地方的意思）。馮老壯拿來了一根柴火棍，他把它靠在牆上，再捏起一個大海碗，從缸裏舀半碗水，把擱着黑豆的葫蘆瓢端過來，自個兒也面對天地碼。

姓王的人先叨唸。上房清風日（邢臺漿水一帶的人把日讀成yi），下房黑墨日（yi），日（yi）頭正晌午，黑豆下去由了日（yi）。唸完彎腰從葫蘆瓢裏拾起一粒黑豆，扔進碗裏。黑豆乾，在水上輕悠悠地漂着。再用靠在牆上的柴火棍頓（邢臺西部山區方言，碰的意思）一下黑豆，黑豆淹沒在水裏，但很快又漂上來。然後輪到馮姓人做一遍，再由姓李的、姓吳的各做一遍。

做畢，馮老壯讓他們去院裏槐樹下的牆垛上涼快。王姓人和馮姓人都是自個村裏，守着家，不好意思在馮老壯家吃飯，馮老壯執意挽留，見留不住就由他們了。

馮老壯鑽到岔子（邢臺西部山區方言，指廚房）裏，催姊妹做飯。

一會兒，姊妹一手端着滿滿一碗疙瘩湯，一手託着一個大菜窩，從岔子裏小心地走出來。坐着的人趕快站起，其中一個接住，另一個走進岔子裏。姊妹趕快跑進去舀飯。

到第二天前晌，馮老壯就覺出眼裏磨得輕了些。日頭快照到頭頂上時，王馮李吳四姓人，又聚到馮老壯院裏，把夜個（方言，指昨天）做的重複了一遍。

馮老壯又覺得輕巧了好多。

一共做了三天三遍，馮老壯的眼神奇般地恢復了，白眼球上的黑點不知跑到哪裏去了，也沒了磨的感覺。馮老壯坐在街裏紅石頭條上吃飯，別人問起這事，他把嘴咧到了耳根杈，油腔滑調地嘿嘿兩下，大聲說，你說事兒多怪？真怪！還挺管用。

又過了一年，村裏腦上住的老剛也得了這種病。

老剛和馮老壯都是馮家人。老剛到馮老壯那兒細細問過，又細細問了老妮，接着照人家指點的做了三天三遍，可扆病一點兒也不見輕。

老剛找到馮老壯。馮老壯說，咦——那是咋鬼哩！老剛找到老妮。老妮皺着眉問，你是不是心不誠？老剛說，我可信哩！心咋能不誠？就按你說的做了？一點兒也沒走樣。聽完，老妮臉上沒了表情。你得的不是虛病是實病，你去找貴喜吧！

老剛只好去找貴喜。

貴喜是村裏的赤腳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