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故事：夏夜記憶

躑躅在城市的夏夜中，會不由得懷想起鄉村的夏夜來。鄉村的夏夜與小城相比少了份浮躁、嘈雜、燠熱、流光溢彩。可小城就不同了，暮色早就將夜罩得很深了，但市聲不斷，嘈雜如潮，每一個角落還有熱浪縈繞。

記得少時鄉村的夏夜是安靜、涼爽的。造物似乎憐憫在土地上辛勤勞作的人們，白天傾瀉了太多的毒辣驕陽，夜晚就將一片如水的清涼灑下，讓人們享受一片涼爽，消除疲勞，恢復體力。那時沒有電扇，更沒有空調，晚上消暑的唯一辦法就是在露天下納涼。

盛夏的三伏天，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也是農村最繁忙的時候，無論驕陽多麼毒辣，大地多麼熾熱，人們都要冒着酷暑將該收的農作物收上來，該種的種下去，就是十幾歲的孩子也要辛勤地到野外參加勞動，做些力所能及的農活，有時勞動強度並不亞於大人們。不過，小孩勞累後恢復快，休息了一宿，第二天依然體力充沛。夏夜納涼就是我們小孩恢復體力的最佳的一段時光。

鄉村的夏夜有份沉靜的美，太陽落山後，熱氣就慢慢地消退，夜漸漸地走向清涼。這時，朦朧的天空與輪廓模糊的大地渾然一體，彷彿一幅淋漓酣暢的水墨畫，素淡、恬靜。我們不事家務的小孩勞動暮歸後，吃完飯，洗完澡，搬一張竹牀放在房前的場坪上，接納了一陣天地間的清涼，心裏很快漫上一份舒適和愜意，那種感覺就像一個乾渴已久的人痛飲了一壺甘甜的茶水，渾身暢快極了。躺在有些涼意的竹牀上，沐浴着月之光華，星之清輝；諦聽着蟲之彈唱，鳥之孤鳴，就會把白天的勞累拋到腦後，讓夜的優美和寧靜流淌在心間。享受到這份勞累後的舒坦，於是想到造物對在土地上勞作的人們，多少還是懷着惻隱之心的，它一面驅使人們爲了生計像陀螺一樣不停的旋轉，一面又用柔情的手撫慰人們的生存之苦，使之感到一些慰藉。人在場坪，極目天穹，巡天遙看，無垠深邃的天空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南北走向橫亙天空的銀河，無月之夜，銀河特別的清晰、靜謐，無聲地俯瞰着大地，把一片清輝悄悄地灑向人間，彷彿夜的清涼也一絲絲地從那裏散發出來。那時，還沒有學過地理知識，不知道銀河是銀河系在天空中的投影，不知道銀河系是由無數的恆星和星系物質組成的巨大天體，也不知道太陽系就是銀河系中的小小一員，更不知道這些天體離我們的距離遙不可及，是用光年來計算的，知道的只是銀河同月亮、星星一樣是掛在天空中的一道景觀，夏夜裏在天空格外的清晰，會給大地送來淡淡的銀光。長輩們大都沒有讀過書，不能給我們傳授天文地理方面的知識，但他們頭腦中儲存了不少與日月星辰有關的神話故事，納涼時在孩子們的糾纏下，會娓娓道來。牛朗織女的愛情故事是我們夏夜聽得最多的，但百聽不厭，聽得我們深信不疑，蕩氣迴腸，久久回味，遙寄憐憫。大人們說，銀河是王母娘娘爲阻止牛朗織女的相會用頭上的金簪劃出的一道天河，滔滔的河水隔斷了牛郎織女期盼牽手繾綣不離的渴望，成了他們相聚的一道無法跨越的天塹。從此，牛郎織女站立在天河的兩邊，隔河相望，肝腸寸斷的思念，一雙對愛情忠貞不渝的夫妻就這樣長久地隔離，一年只有農曆的七月初七能在喜鵲搭成的鵲橋上相會一次。故事悽美動人，感人至深，聽後心裏會生出一份悲涼和惋惜，憎恨王母娘娘的狠毒和無情。爲了減少故事在心中留下的悲涼，目睹一年一度牛郎織女相會的幸福情景，每到農曆的七夕之夜，我們都望眼欲穿地期盼銀河上能搭起鵲橋，牛郎織女能在鵲橋上相會，但多少年來我們都沒有看到這一幕。長大以後才知道那是個神話故事，寄託的是人們對忠貞愛情的嚮往和讚美。

那時納涼，場坪上常會聚集着村子上的男女老少，是一天難得的熱鬧場面。大人們除講牛郎織女的故事外，還會講《西遊記》、《聊齋志異》等其他故事。無論什麼故事，都能吸引我們，那怕有時聽得毛骨悚然，也希望聽到故事的下文，直到銀河偏向西天，眼皮再也撐不起來時，才肯罷休。

戶外納涼，儘管能享受到自然的清涼，但場坪上惱人的'蚊子很多。那時，驅散蚊子的唯一辦法就是燃燒一種有異味的蒿草。每天清晨，天剛矇矇亮母親就到野外砍一捆蒿草回家，放在場坪上暴曬。傍晚收工，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稻草把曬得大半乾的蒿草，像扎辮子一樣紮成一米多長的勻稱的扁平條狀，像一個長長的枕頭，母親說這種東西叫煙把，千百年來人們都用它驅趕蚊子。我們把竹牀搬到場坪後，母親就將煙把點燃，用蒲扇不斷扇動助燃。於是，濃濃的白煙在場坪上瀰漫開來，整個場坪很快被白白的煙霧籠罩，人仿若在雲霧繚繞的仙境，那嗡嗡作響的蚊子聞到蒿草的氣味，隨之逃之夭夭，俄頃，場坪上就沒有了惱人的蚊子襲擾。由於煙把有些水份，燃着後不會有明火，薰燒時間較長，場坪裏一晚有二三個煙把能管到深夜。夜深後，場坪上露水漸重，爲了避免露水侵害孩子們的身體，母親會將熟睡中的我們一個個揹回屋中。第二天醒來，發現睡在屋內，才模糊記得是母親用柔弱的肩膀一個個將我們揹回屋內的。

時光的流水把一些傳統的生活方式衝得無影無蹤了。現在家家戶戶都有了電扇和空調，夏天再也不用到戶外納涼了；孩子們時時刻刻都可打開電視，再也不用聽大人們講故事來打發時間了；不任哪家都有了滅蚊劑，再也不用燃燒煙把這種原始的方法驅趕蚊子了。但每到盛夏，那份美好而酸楚的記憶卻蕩之不去，那鄉村夏夜動聽的故事，那遙遠銀河淡淡的清輝，那長長煙把嫋嫋的煙霧，那慈祥母親深情的關愛，就像潮水一樣漫進我的心間，使我回憶後感覺新切和溫暖，懷念後感到醇樸和恬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