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廢墟上的雙柺散文

一

說起崗上完小，你的腦海裏定會出現這樣一幅畫面：校園整潔美麗，教室寬敞明亮，老師們謙遜和藹，孩子們一臉燦爛。優雅純淨讓人心曠神怡的育人環境，彷彿一切劣根雜念都能會在這裏消失。的確，現在的崗上學校是郝橋學區一流學校。然而就在十幾年前這裏的教學環境讓你不敢想象：教室門窗搖搖欲墜；室內牆壁斑駁不堪；好多教室屋頂露天，下雨之時師生苦不堪言；整個校院坑窪不平，雨季到來異常泥濘；一個頹廢的戲臺像足了遲暮的老人臥在哪裏苟延殘喘；破爛的廁所散發出陣陣惡臭……

這一切，剛上任的崗上學校校長李孟軍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如此惡劣的教學環境，怎麼能夠讓教師安心教書，又如何讓孩子們安心學習呢？

這位農家苦孩子出身的漢子，高中畢業後因生活所迫，下海養過魚，賣過肉，下過轉機，搞過建築……1983年在薛屯鄉中代課，1985年回村在崗上學校當上了民辦教師，1990年沙河師範畢業後再次在薛屯中學任教，1999年3月任崗小學校長，歷經坎坷的他深知文化的重要，他暗暗下決心，一定要在任職期間改善學校的教學環境。幾次對學校教室門窗的修補並沒有起到根本的作用。

2004年春天在學區校長齊建華的建議下，崗上學校進行了全面的維修。一個多月來，李孟軍起早貪黑帶領工人，對戲樓進行了徹底改造、在衝大門的地方修建了南北兩道藝術牆，既擋住了廁所和糞便垃圾又美化了學校環境、修建了大花壇、修整了南北東西相交的兩條甬道、大部分教室地面重新硬化、用三合灰把教室內的牆壁進行了修補並塗上了塗料、將二十七間瓦房頂進行了翻新……這項工程耗時一個月，資金不足，校長李孟軍墊付資金一萬八千元。2006年春天，南和教委決定投資66萬對崗上學校異地重建，可是地皮徵收又遇到了麻煩，村裏拿不出賠付承包地的承包費，李孟軍又毫不猶豫拿出家裏僅有的積蓄4000元。然而4000元錢只不過是杯水車薪，再加上其他種種原因，地皮徵收失敗，學校重建隨之被擱置下來。

2008年春天，南和教委再次決定投資110萬在原址建設崗上學校教學樓，有關領導要求校長李孟軍集中精力跑教學樓前期工程。這無疑是一個福音，校長李孟軍更是喜出望外，他馬不停蹄、東奔西跑，最後不負衆望在2008年七月初完成了前期所有工作，教學樓定於八月中旬動工。

二

2008年7月27日，建樓工作終於順利進入事程，堵在李孟軍心口的石頭悄然落地。就在李孟軍爲新建教學樓躊躇滿志的時候，災難悄悄向這位中年校長襲來。中午回家途中，一輛大貨車從他身旁飛速而過，隨着一陣狂風，李孟軍和他的電動車重重地撞到了路邊的樹上。

X片顯示，李孟軍右腿脛骨遠端粉碎性骨折、腓骨骨折。

術後根據醫囑李孟軍至少要臥牀三個月，肢體的疼痛難不倒李孟軍，即使一個月後兒子的婚事他也沒有放到心上，讓他牽腸掛肚的是馬上要破土動工的崗上學校教學樓。

躺在牀上的李孟軍心急如焚，雖然教學樓的進展情況會有人及時向他彙報，儘管所有人都在安慰他讓他安心養病，但是他仍然坐臥不安，日夜盼望早日返回學校，親臨建樓第一線。牀榻上的一首詞足以反映了李孟軍當時的急切心情。

小重山思念學校

幾時方可返征程。

把酒問蒼穹，無迴應。

睡地猶聞讀書聲。

夢驚醒，淚水滿面容。

對誰表心聲。

拳拳心可明，天作證。

日夜空思有何用。

牀榻臥，憔悴容顏中。

三

2009年3月，臥牀整整半年的李孟軍終於去掉了右小腿上的大部分外固定架，可以拄着雙柺行走了。李孟軍如出籠之鳥異常興奮，第二天便迫不及待地來到日思夜唸的學校。看到正在建造中的教學樓，聽到學生們朗朗的讀書聲，李孟軍心潮澎湃激動萬分，在辦公室揮筆寫下詩一首。

春歸

忽聞呢喃方知春，

楊柳枝丫已懷新。

出門遠眺滿眼嫩，

入園近聽童子音。

儘管他知道多活動對他的病情不利，但是此刻他又怎麼能夠在辦公室坐下去呢？李孟軍拄着雙柺上了廢墟、石子、灰沙滿地的建樓現場。轟轟烈烈的建築場面，讓李孟軍精神振奮，他拄着雙柺把整個建築工地巡視了一遍，當他看到教室的前窗時不禁眉頭緊鎖——窗戶太高。懂建築的李孟軍當然知道這樣的窗戶採光肯定不好，採光不好將影響學生們的視力。事不宜遲，李孟軍急忙找到建築工頭。建築工頭拿出圖紙，他們是按照圖紙進行施工的，顯然這不是建築隊的責任。當李孟軍提出高窗改低窗時建築工頭斷然拒絕了，因爲他必須得按照圖紙設計施工，否則會遭到承包商的責難。李孟軍又找到了承包商。承包商回答的很乾脆，不可能！他們是按照合同辦事的，高窗改低窗費工費時，無疑會增加建築成本。無奈，李孟軍拄着雙柺向郝橋學區和教育局有關領導彙報了這一情況。原規劃股股長朱方修和校區校長李少軍很快來到工地瞭解情況，他們非常認可李孟軍的看法。看着拄着雙柺一臉焦急的李孟軍，李校長和朱股長被深深感動了，他們立刻找到了承包商，經過一番周折，承包商最終答應了高窗改低窗的要求。但承包商要求必須有圖紙變更手續，這關係到日後責任和資金追加的問題。

爲了儘快拿到變更手續，李孟軍迅速跟設計院進行了聯繫。當李孟軍來到設計院時，王工程師驚呆了，她看着李孟軍腋下的雙柺：“你怎麼成這樣了？我說上次去驗槽怎麼沒有見到你呢？如果早知道你這樣了，我讓工作人員下樓去接待你。”王工程師當即下令，讓工作人員小劉放下手中的所有活計，專門爲李校長服務。

窗戶改了，但是爲了以後的建樓工作不再出現任何紕漏，李孟軍整日拄着雙柺行走在建築工地的爛磚碎石上，其中有兩次被爛磚絆倒……人們都勸他好好養病，別太勞累了，更有人勸他，你還能當一輩子校長不成？只有身體纔是自己的！李孟軍皆一笑了之。

四

2008年6月，教學樓基本完成，稍稍鬆一口氣的李孟軍感覺傷腿很不舒服，常常隱隱作痛，在家人的督促下，李孟軍來到醫院複查。礦務局醫院創傷科張會增主任看着剛拍的片子呆住了，複查結果讓李孟軍靠在沙發上半天沒有吱聲。本來已經癒合的骨折處再次張開，醫生說這是由於運動過激造成的，醫學上叫“疲勞骨折”。這一消息對於日夜盼望痊癒的李孟軍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

事已至此無可挽回，張主任建議儘快二次手術。術後又得臥牀了，然而教學樓在九月份要投入使用，縣領導要剪綵揭牌。難以下腳破舊的廁所還沒有重建，教學樓前面的破教室需要拆除，垃圾需要清理，院落需要平整……這個百廢待興的時刻他這個一校之長怎麼能夠離開，李孟軍沒聽衆人的勸說，毅然放棄了二次手術的最佳時間。

廁所重建得到上級領導批准，重建資金從工程款列支。然而即將開工之時，方知工程款所剩無幾，廁所繼續修建，修建資金只能由學校先行墊付。這無疑又給校長李孟軍出了一個大難題，前面學校維修外欠還沒有還清，再拉饑荒何時才能還上？經過幾天幾夜激烈的思想鬥爭，李孟軍最終下了修建的決心。李孟軍奔着少花錢辦大事的原則，對原來的廁所修建方案進行了重新修訂。原計劃廁所及垃圾糞便用挖掘機挖運，單單這一項開支就得幾千塊，爲了節省開支，李孟軍當機立斷，人工清理廁所，然後用石灰粉乾燥後將廁所擡高。在七月難耐的酷熱天氣中，李孟軍拄着雙柺親臨臭氣熏天的第一線指揮工作。拄着雙柺東奔西跑的李孟軍，感到着每一個在場的人員，鄰居馬雙考首當其衝跳進糞坑進行清理……僅僅用了一天的時間，花費三百多元就完成了原計劃幾千元的工程。

爲了進一步省工省錢，李孟軍每天早出晚歸督促工人幹活，烈日下他拄着雙柺一站就是幾個鐘頭，惡臭、酷熱、蚊蟲叮咬、那條讓他痛苦不堪的傷腿……這些李孟軍彷彿都失去了感知，他的心裏只有學校。半月後廁所完工，原本預算兩萬四千元的工程，在李孟軍的重新設計和統籌下只花了一萬四千元。每到晚上回到家裏，李孟軍就趕快躺在牀上，把腫脹疼痛的腿支起來……而他的臉上是欣慰的笑容。

教育局、郝橋學區領導看了新校園非常滿意，爲了開學後給學生一個更優美的學習環境，給上級領導一個好的印象，要求學校在暑假結束前完成破舊教室的拆遷和垃圾清理工作。

五

整個暑期，李孟軍始終拖着傷腿堅持一線，妻子儘管心疼他的傷腿，但還是給予了大力的支持，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妻子周改革難以接受了。

教室拆遷垃圾清理費心費力是小事，關鍵又得花銷上萬元資金。修建廁所，李孟軍已經將準備做二次手術的錢墊上了，去哪裏再弄一萬塊錢呢？當他看到庫房的小麥時眼前一亮。這次愛人生氣了：“修廁所把給你準備的.治病錢都墊上了，現在又要打糧食的主意……”

前面兩次墊付的資金至今學校還沒有還上，也難怪妻子有怨言了。但是當李孟軍想到領導的重託，想到自己肩負的重任，霎時把顧慮拋到了腦後。妻子畢竟是心疼丈夫的，終於賣掉了僅存的五千多斤小麥。

時間緊迫事不宜遲，拆遷清理工作開始了。李孟軍不顧傷痛拄着雙柺再次行走在爛磚碎瓦之上，進行現場指揮……

清理垃圾時，李孟軍發動羣衆用拉圾墊街道，這樣可以節省開支。最後剩下的垃圾實在沒人要了，便用挖掘機在校院中間挖了個大坑把剩餘垃圾填進坑裏，然後用挖出的土掩埋垃圾平整院落。舊房拆下來的爛磚堆滿了學校院落的各個角落，李孟軍帶領工人用爛磚修整了操場跑道，學校花壇……整個房屋拆除垃圾清理中李孟軍既是指揮員又是設計員。開學前一天，拆除清理平整工作基本完成，李孟軍終於長長舒了口氣。

當家人再次催促他手術時，他又放棄了。他心裏非常清楚，一個更重大的問題還沒有解決——馬上要面臨師生越冬。如果鍋爐房不及早修建，鍋爐不及時安裝，隆冬來臨，師生只有挨凍的份了。李孟軍拖着傷腿再次行動起來，在向學區領導彙報的同時，越級向教育局反映了這一實際情況。教育局有關領導被李孟軍的舉止深深打動了，他們很快做出決定，學校自建鍋爐房，鍋爐及安裝費由教育局從取暖費中支付。自建鍋爐房無疑又增加了學校的投入，但是確保讓師生安全過冬纔是重中之重，李孟軍又馬不停蹄投入了戰鬥。

2009年11月11日，五十年不遇的大雪早早降落在了燕趙大地，此時鍋爐房建造已接近尾聲。也就在這個時候，礦務局醫院張主任打來電話，北京專家要來礦務局醫院會診，這是個不可多得的治療機會。工人們紛紛表示，他們會按時完成任務，讓李校長安心去手術。看着一張張純樸的善良的臉龐，李孟軍沒有再堅持。去醫院前，李孟軍再三叮嚀副校長孫鳳玲、後勤管理員趙存義，一定要在11月15號前完成鍋爐安裝，確保師生安全過冬。

2009年11月14日李孟軍的二次手術在北京專家親自指揮下順利完成，爲了省下一千元醫療費，李孟軍拒絕使用止疼泵。11月14日晚上是李孟軍人生最難熬的一夜，術後疼痛讓李孟軍一夜未眠，即便如此，15日早晨他早早給學校有關人員打了電話，通知他們今天學校必須全部供暖。10點多鐘當李孟軍在牀上疼的翻來覆去的時候，副校長孫鳳領打來電話，暖氣裝置不循環，鍋爐水溫一直升高。李孟軍“唿”地翻身坐起，吩咐孫校長讓鍋爐工馬上停火降溫，確保鍋爐安全。爾後李孟軍先後跟建築商、暖氣安裝人員聯繫，從瞭解的情況來看，李孟軍判斷暖氣設備不循環是因爲地下管道閥門沒開造成的。在李孟軍的電話指揮下，暖氣設備開始循環，李孟軍懸着的心放到了肚裏。

暖氣溫暖了教室，也溫暖了全體師生的心，李孟軍終於可以安心養病了。病榻前，妻子開玩笑問他：“你爲學校做這麼多，別人一定會說好嗎？”李孟軍坦然一笑：“只要問心無愧，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這份高尚的職業，別無他求！”

多麼質樸的語言，多麼坦蕩的心靈！有道是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一個人能贏得別人的尊敬，不在於他的一生如何完美，思想如何偉大，在關鍵時刻、在大是大非面前他能夠捨出小我，顧全大局，那麼他就值得我們去學習和尊敬，就是我們生活和工作的楷模。崗上學校校長李孟軍，拄着雙柺行走在廢墟上的日子，人們將銘記於心！（46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