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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蛋簡史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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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是人類最先馴化的禽類,雞蛋是人類最早對動物的掠奪。

食蛋簡史散文

——題記

幼時,一個月只有半市斤肉類的定量,雞蛋便成爲補充蛋白質的主要來源雖然。雖然,雞蛋也憑票供應,但偶爾可從鄉下弄些,有時鄉下送來的母雞在居委會未被發現前,尚可躲着養養,還可尋些新鮮蛋。蛋的食法頗多,最簡單的莫過於生食,聽到母雞“咯咯噠”便悄聲走近雞窩,先找些碎米菜葉之類的讓雞安靜,否則雞叫會讓大家知道下蛋了,就沒得吃了!安頓好雞,再探身掏出尚有餘溫的蛋,在小頭上敲個洞,趁熱吞下,粘粘的、稠稠的,和着淡淡的鹹味和微微的腥味,從口腔順着喉嚨滑下,溫潤地流入腹中,直至丹田有種發熱的感覺。據說是大補!多年後,讀一本書,有個外國人也生食蛋,程序很複雜,將蛋敲開,放入一個玻璃杯,加點醬油之類的作料,用匙攬拌下,再吞食,還起了個名“草原牡蠣”,太麻煩!那時的雞吃得也不好,蛋的產量不高,終於,掏食生蛋的行爲被發現,嚴斥後被告之,這樣會在肚子里長蟲的,終止了這種吃法。二十年後,方試了一次,是在酒至微醺時,在衆人鬨鬧中,將生蛋敲入啤酒中,一併吞下,涼涼的,絕無幼時生食之醍醐入喉之味。真所謂逝者如水不可追矣!

生食蛋的行爲停止了,尋找食物的心猶盛,雞窩掏蛋斷斷不可,從家中儲備中覓些物品到肚內的衝動與行動從未停止。一則打發時光,二則安撫轆轆的飢腸。那時,沒有煤氣爐、電爐之類,家中所用多爲蜂窩煤爐,每日需早起用廢紙和木柴將煤點燃,謂之“生爐子”,待做完中午飯,不用火時,爲免麻煩的再生爐子,須將爐子下面的門關緊,上面用一個圓鐵板蓋好,爲保火不熄,圓鐵板正圓心處有個小孔,有一點氧進入,煤不白燒,火亦不熄,這叫“封爐子”。爲解三、四點鐘如期而至的饞蟲,時常尋些土豆、芋頭之類,最好是苕,在剛封爐子時就塞進爐門,悶上一個多小時,粘呼呼,熱呼呼地吃下,很是管用!後來,就打起蛋的主意,取一枚蛋,敲開小頭,撒點鹽,放在爐子上面的小孔上,用碎石支好,保持小頭向上,爐子被控制的溫度溫和地炙烤着,漸漸地蛋殼由白變黃、蛋液也鼓起了蟹眼小泡,空氣中瀰漫着蛋白質與火的味道交響,宛若頭髮燃燒的味道。待蛋殼變得有些焦黃,便是大餐時刻,胡亂用什麼包裹着蛋,拿小勺挖食,蛋白緻密到有些硬、十分彈牙,蛋黃外圍粉粉,內心卻有些溏,合在一起咀嚼,十分有趣,靠近底部的蛋白有些發黃,有種特別的香味,後來才知道,這種火創造香味的過程叫“美拉德反應”。

在那個物質匱乏、且以“階級鬥爭爲綱”的年代,人之間往來,簡至必要。但我家老祖母依舊是有朋來,不亦樂乎,且保持着待客的基本禮節。因此,在只有她知道的地方總是有幾枚蛋、些許糖,以備隨時能爲客人奉上一碗水煮荷包蛋。待客的水煮荷包蛋一個不夠,兩個不敬(請自行腦補),三個或以上方可。客來時,需用未經油污的鋼精鍋煮上水,另用大碗放少許的水,將蛋的中間在碗邊磕開,小心放入碗中,然後,須用手指在蛋殼裏刮上一刮,儘可能將裏面收刮乾淨。如是者再三,至需要的數量。此時,爐上水已微熱,呈蟹眼狀,便可將碗中水與蛋小心滑入鍋中,小火煮至蛋全白,邊緣半透明便可離火,將完整的蛋盛入一個碗,加水至讓蛋能半浮,加糖,客人用。剩下的散花與水放入另一個碗,加些糖,陪客喝。客人往往不客套,用湯勺舀上一個,低頭,用嘴在蛋上吮吸,尚未凝固的蛋黃便帶着固有的鹹腥與糖的甘甜,在舌頭上流動,流過喉嚨,進入腹內。舒口氣,開始小口小口地吃蛋白。如此循環,將蛋吃完,湯喝盡,臉上方泛起些潮紅與滿足。

油煎荷包蛋在那時很少食得,一則蛋少,二來油缺,須在無菜可食時,家中最爲寵者方能得食。一般是將油下鍋,小火煎至兩面金黃,灑上梅花鹽。但那不是最好的,最好是在炕好蛋後,加點醬油、點些醋,加水至半沒蛋身,煮至蛋黃結實,醋香滿屋,撒上蔥花,然後,盛上一大碗飯,連湯帶蛋扣在飯上,琥珀狀的湯汁點綴綠綠白白蔥花,煞是好看。米粒浸滿湯汁,令人食慾大增,數分鐘便盡入腹中,吃完後,碗淨如洗。至今,尚偶爾爲之。

作爲菜來食用的最多還是炒蛋,但絕不是中正先生的“黃浦蛋”,絕沒那麼奢侈!菜許多,蛋只有一個,聊作增味與粘合之用。主料不拘,只須便宜即可,地衣、香椿、韭菜、辣椒等等俱可入選。現在常詬病的西紅柿炒蛋,在那時可是稀罕之物。如偶然得之,祖母必破例放上兩枚蛋,將蛋充分攪打,在鍋中攤成蛋皮,再放入已用鹽殺出汁的西紅柿,待汁水充分便可出鍋,連菜帶湯,直接澆在飯上,一人一份,瞬間滿屋便是稀里嘩啦的聲音,那場景,最是溫馨。記得一年,辣椒豐收,便宜至不用稱,用鍬撮!以至近兩月桌上只有辣椒。辣椒炒蛋便成爲葷菜主打。其中,有種做法是,將辣椒切得細碎,用鹽醃製半小時,揉捏掉水分,然後打入一個蛋,加少許澱粉,充分攪拌,用小火炕,不時觀察,防止沾鍋。待表面凝固,便用用鍋鏟沿鍋底迅速剷下,晃動鍋使蛋在鍋中轉圈,翻面,直至兩面俱熟,出鍋前略加些醋,便是一盤下飯的`好菜。只是天天吃,就如同當時的“天天講”一般,有些無聊和乏味!

幼時總是嚮往過年,因那時總會有些平日吃不到的東西——比如滷蛋,不論生活如何困窘,過年的滷鍋還是要開的,作爲少數民族的我家,滷鍋主要原料是牛肉、牛肚、牛舌。牛舌我們叫把它叫賺頭,與漢族說“口條”以示區別。這些需凌晨到國營菜場站隊方能憑票購得,雖不多,但總勝於無。滷鍋開好,便可滷些其它東西,如肝子、藕之類。蛋也在其中,爲了入味,蛋是先用冷水、小火煮熟,剝殼,在蛋白上豎着劃上四道口子,放入滷鍋,滷至琥珀色。一般吃時都是一隻切成四塊,分而食之,只在年成好的時候,方可一人獨食一隻。當然,好年成畢竟不多,往往一年就只能食到一瓣滷蛋。

及至改革開放,可食的蛋白質越來越多,蛋的食法亦多起來,需投入大量蛋的斬蛋、蒸蛋羹之類也敢做了,若想吃,每天都可吃到滷蛋,以至出現了新的行業,專有小販推着叫賣“川味滷雞蛋,一塊錢三個,味道好得很。”那時據說收入很高,以至有了造原子彈的不如賣滷雞蛋的說法。更有專家整出個新詞“腦體倒掛”,好像體力勞動天生就應低人一等,莫名其妙!更莫名其妙的是一些外國人,整出個啥“分子料理”,把個好好的蛋變得稀奇古怪,端上來,像是剛磕出的生蛋,小心地用湯匙舀入口中—原來是菠蘿。又端上一個,像是削好的菠蘿,待吃到口裏—原來是雞蛋所做又上一個,圓圓的,晶晶瑩瑩的,到口中,只聽“吧”一聲,原來是一個蛋味的泡泡,啥球沒有!終不如中國人實在,我看他們是無聊所至,如同我寫這《食蛋簡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