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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埂下的水楊柳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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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家房前的田埂下,一個小小的角落裏有叢枝葉似柳狀的植物,記得已故的二爺爺曾經說過,這草就叫做水楊柳,還可以入藥的,有清熱解毒之功效。

田埂下的水楊柳日誌

印象裏,這叢水楊柳已在我家的田埂下挺有些年頭了,還記得當初是母親餵養的豬上火不吃食,二爺爺就從山裏的某一處溪澗邊摘了點水楊柳餵給豬一吃,沒想到還真見效了。後來二爺爺乾脆就在山裏挖了幾株水楊柳,讓母親種在這靠近水邊的田埂下,以備不時之需。從此,這水楊柳便算是在此安家了。

雖說這只是幾株野草,但因爲有了親手栽種的心血,更因爲它還有入藥的功用吧,我倒對它多生出了幾分關注來了,無事的時候總會去田埂邊看看。還記得有一次,是寒假的某天吧,我站在田埂上,很自然地去尋找水楊柳的身影,卻遍尋無果,還以爲它受不了嚴寒,凍死了,心裏不免一陣悵然。不曾想春暖花開時節,竟又看到了水楊柳嫩綠的枝丫了,原來它不是凍死了,而是爲了躲避嚴寒冬眠了一陣而已。

就這樣一年一年地長着,不知不覺間,這水楊柳竟已長成如此蔥蘢的一叢了,它總是春榮冬枯,如此周而復始着。可是那位曾經把它從山野間尋到並帶回來的我的二爺爺呢,卻早已長眠在那片生長水楊柳的山野間了。

二爺爺是我爺爺的親哥哥。從我記事起,二爺爺就是一個人過生活的,他是個倔強而又古怪的老頭,有什麼事都不大喜歡麻煩別人的。印象裏他總穿着青色的布褂和灰黑色的長褲,古銅色的臉上爬滿了深淺不一的皺紋,一看就是飽經滄桑的模樣。一雙手枯黑瘦長,而左手的食指與中指間更是黑得發亮,這是常年累月被煙燻留下的。二爺爺也好喝點酒的,但他總是很注意,從不過量。說起二爺爺,我也總會想到牛,因爲他生前常常養頭牛,一來是做個伴,二來也能當個營生,養活自個。還記得小的時候,家裏人多,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二爺爺每次從外面弄點好吃的回來,總要給我們幾個小的留點解饞,用他的話說叫“打牙祭”.

二爺爺也是挺喜歡小孩子的,有時晚上無事,還會給我們幾個小鬼講講以前的舊事,或教我們一起過去的老規矩。我只知道他有兩個孫女和一個孫子,但從未聽他提起過他兒子的事。後來是聽母親說起那些陳年往事,才知道在二爺爺挺年輕的時候,二奶奶給留下一個兒子就去世了,後來兒子好不容易成了家有了孩子,卻得了不治之症,最後也離他而去了,三個孫兒也隨母改嫁去了別家,從此二爺爺就開始了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生活。用母親的話說:二爺爺早年喪妻,中年喪子,着實是個可憐的苦命之人。爲此母親總會盡力幫幫他,沒事給他洗洗牀單縫縫衣服什麼的,而二爺爺也總喜歡來我家坐坐,天南海北地聊聊天什麼的。只是後來母親和二爺爺之間因些誤會而生了嫌隙,且兩人又皆是要強之人,因而彼此在很長時間裏竟都不再言語,而二爺爺也執拗地再不來家裏坐坐了,只是每次遇着我們從學校放假歸來,總不免要關心幾句的。後來母親在二爺爺彌留之際還是趕到了他的牀前,兩人最終消除了隔閡重又和好,只是二爺爺也終究再沒機會來我家嘮嘮家常了。

二爺爺是自己喝農藥死的。還記得二爺爺剛過七十,就開始自己唸叨:將來若一個人老得動不了了,就自己準備點藥自我了結了,免得連累別人伺候。大部分人都當那是一個老人的玩笑話,父親母親倒真有幾分擔心,所以每次聽這話總要勸解二爺爺一番的。可沒想到,二爺爺還是在自己臥病在牀後,選擇了這條不歸的絕路,甚至在走之前還自己把墓地都選好了的。那時我正在外讀大學,突然有一天和母親通電話,才聽說二爺爺去世的.消息,真的是既驚訝又難受。那天晚上,當室友們都熟睡以後,我一個人躲在被子裏,任悲傷的淚水爬了滿臉,枕頭也失了一大片。

從此,萋萋荒草叢中又多了一方矮矮的墳墓,那裏長眠着我的二爺爺,每年的清明節,我都會去看看他,給他燒幾張紙,聊以寄慰心裏的哀思。偶爾,他也會出現在我的夢裏,仍是穿着當年的青褂灰褲,被煙燻烤過的乾瘦的手上,拿着幾株柔嫩的水楊柳,飽經滄桑的臉上噙着笑,輕輕地向我走來……我突然有些理解二爺爺的選擇了,經歷了太多的世事變故之後,也許他真的看透了:人活着,到底真是太難太難了吧,還不如一株山野間的水楊柳來得自在輕鬆。

隨着二爺爺的離逝,與他有關的一切都漸漸淡出人們的記憶了吧?可在我的心裏,自二爺爺從山野間把那幾株水楊柳栽種在我家房前的田埂下那天起,他與水楊柳就牽起了扯不斷的關聯了。每每看到田埂下的水楊柳,我總會想起自己曾經有位苦命的倔強爺爺。我想,只要這水楊柳一直生長着,二爺爺也就一直都在吧?聽說,二爺爺的孫子也添了兒子呢,想來,二爺爺定是會樂得合不攏嘴的吧?瞧,田埂下的水楊柳也長得甚是翠綠呢!

二爺爺名叫子石,但人們都更習慣叫他晌午伯或晌午叔,聽說他是在大晌午的陽光炙烤裏出生的。可我想,二爺爺或許也該叫--田埂下的水楊柳吧?

謹以此懷念我那些逝去的親人及與他們有關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