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留之情的日誌

夜，靜得出奇，也黑得出奇，窗外的鳥屏住了呼吸，靜靜地守在窗前，我們五姊妹都到了，和我父親一起送我母親走完最後一程路。

我父親坐在牀上，背靠着牀頭，他已經有幾天不洗臉了，污穢把他深深的皺紋填滿，臉特別黑憔悴得不象個人樣，淚水不停地從眼角流出，佈滿血絲的眼睛倦得沒有一點光澤，他已是幾夜不合眼了，一直把我母親攬在懷裏。

我母親象一條蛇一般全身軟得沒有骨頭，四肢毫無力氣，很安詳地躺在我父親的懷裏，想說話卻說不出話來，她的聲帶已嘶啞嗓子裏發不出半點聲音，汪汪的淚水停留在眼眶。她不停地用手指向牀裏邊一個破舊的木箱子，該木箱沒有鎖，我們不明白她到底要說什麼，我們也根本無法領會她的肢體語言，因爲我們以前與她都是用語言來交流的，沒想到她在彌留之際不能說話了。

我打開木箱，木箱裏除了用爛布裹了一個戶口本其它什麼都沒有，我把戶口本拿給她看，她喉嚨裏發出粗粗的喘氣聲，手還是不停地指向木箱，我把木箱端開，木箱下面壓着的是個行李袋，該行李袋還是我到廣東打工時買的。我打開行李袋，那行李袋裏都是我以前讀過的破舊的書，內容早都過時了沒有半點用處，我看到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的是些破書後我好失望，我彷彿有滿腹怨言:我翻了一個多小時不就是幾本破書吧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我生氣了我不找了我回到了她的身邊，她拉着我的手目視着我的那堆書，好似有千言萬語要對我說就是說不出來。我從她的眼神裏似乎又明白了什麼，我再次去整理書籍，我翻了一本又一本我終於翻到了她心裏想要告訴我的東西，原來那書裏面夾着五百二十八元八角錢，這錢我父親都不知道是她省吃儉用存下來的，我看到這錢後我心裏泛起了一陣陣心酸，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人在彌留之際總有很多不捨總有許多不了卻的心願，這心願藏在她心底她想說卻說不出來，這不是她辭不達意而是她根本說不出話來。她手中握着一把扇子總是往胸脯拍，我父親也不明白她要說什麼，就是心痛地把她攬在懷裏，我看着她的手勢我看着她那動作我盡力地去揣測她的內心活動，但我真的無法去領會她的內心世界裏到底還有什麼不了卻的心願想告訴而無法告訴我們的，就算是臨終遺言吧，但她說不出話來也無言可遺啊！她看到我們對她不理解她就用手勢來告訴我們，她始終不停地用扇子拍着自己的胸脯，起初我父親以爲是她心裏疼痛難受，爲了減輕她的痛苦就用手去幫她按摩，她拉開了我父親的手，她似乎想用拉開我父親的手的.方式來告訴我父親她到底需要什麼，可我父親根本無法明白她到底想說什麼，她已經沒力氣拍了但她還是在竭盡全力。

大概又過了二十分鐘左右，我妹妹突然明白了什麼，走近我母親的身前，仔細端詳着那把扇子，她好象想起了那把扇子的來歷，她隱隱約約記得那把扇子是我大女兒送的，她突然告訴我我母親是想我的那三個小孩了。我馬上開車返回洞口把我的那三個小孩接了過來。她含着淚拉着我那三個小孩的手，露出了笑容，在我父親的懷中安詳地離開了人世。

窗外火閃劃破了夜空，大雨傾盆而下，好象是我們的眼淚在我母親的身上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