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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鐵論》卷九大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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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繇役第四十九

《鹽鐵論》卷九

大夫曰:“屠者解分中理,可橫以手而離也;至其抽筋鑿骨,非行金斧不能決。聖主循性而化,有不從者,亦將舉兵而徵之,是以湯誅葛伯,文王誅犬夷。及後戎、狄猾夏,中國不寧,周宣王、仲山甫式遏寇虐。《詩》雲:‘薄伐獫狁,至於太原。’‘出車彭彭,城彼朔方。’自古明王不能無征伐而服不義,不能無城壘而御強暴也。”

文學曰:“舜執干鏚而有苗服,文王底德而懷四夷。《詩》雲:‘鎬京辟雍,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普天之下,惟人面之倫,莫不引領而歸其義。故畫地爲境,人莫之犯。子曰:‘白刃可冒,中庸不可入。’至德之謂也。故善攻不待堅甲而克,善守不待渠樑而固。武王之伐殷也,執黃鉞,誓牧之野,天下之士莫不願爲之用。既而偃兵,搢笏而朝,天下之民莫不願爲之臣。既以義取之,以德守之。秦以力取之,以法守之,本末不得,故亡。夫文猶可長用,而武難久行也。”

大夫曰:“《詩》雲:‘獫狁孔熾,我是用戒。’‘武夫潢潢,經營四方。’故守禦征伐,所由來久矣。《春秋》大戎未至而豫御之。故四支強而躬體固,華葉茂而本根據。故飭四境所以安中國也,發戍漕所以審勞佚也。主憂者臣勞,上危者下死。先帝憂百姓不贍,出禁錢,解乘輿驂,貶樂損膳,以賑窮備邊費。未見報施之義,而見沮成之理,非所聞也。”

文學曰:“周道衰,王跡熄,諸侯爭強,大小相凌。是以強國務侵,弱國設備。甲士勞戰陣,役於兵革,故君勞而民困苦也。今中國爲一統,而方內不安,徭役遠而外內煩也。古者,無過年之繇,無逾時之役。今近者數千裏,遠者過萬里,歷二期。長子不還,父母愁憂,妻子詠歎,憤懣之恨發動於心,慕思之積痛於骨髓。此《杕杜》、《采薇》之所爲作也。”

◎險固第五十

大夫曰:“虎兕所以能執熊羆、服羣獸者,爪牙利而攫便也。秦所以超諸侯、吞天下、並敵國者,險阻固而勢居然也。故龜猖有介,狐貉不能禽;蝮蛇有螫,人忌而不輕。故有備則制人,無備則制於人。故仲山甫補袞職之闕,蒙公築長城之固,所以備寇難,而折衝萬里之外也。今不固其外,欲安其內,猶家人不堅垣牆,狗吠夜驚,而闇昧妄行也。”

文學曰:“秦左殽、函,右隴阺,前蜀、漢,後山、河,四塞以爲固,金城千里,良將勇士,設利器而守陘隧,墨子守雲梯之械也。以爲雖湯、武復生,蚩尤復起,不輕攻也。然戍卒陳勝無將帥之任,師旅之衆,奮空拳而破百萬之師,無牆籬之難。故在德不在固。誠以仁義爲阻,道德爲塞,賢人爲兵,聖人爲守,則莫能入。如此則中國無狗吠之警,而邊境無鹿駭狼顧之憂矣。夫何妄行而之乎?”

大夫曰:“古者,爲國必察土地、山陵阻險、天時地利,然後可以王霸。故制地城郭,飭溝壘,以禦寇固國。《春秋》曰:‘冬浚洙。’修地利也。三軍順天時,以實擊虛,然困於阻險,敵於金城。楚莊之圍宋,秦師敗崤嶔崟,是也。故曰:‘天時不如地利。’羌、胡固,近於邊,今不取,必爲四境長患。此季孫之所以憂顓臾,有句賤之變,而爲強吳之所悔也。”

文學曰:“地利不如人和,武力不如文德。周之致遠,不以地利,以人和也。百世不奪,非以險,以德也。吳有三江、五湖之難,而兼于越。楚有汝淵、兩堂之固,而滅於秦。秦有隴阺、崤塞,而亡於諸侯。晉有河、華、九阿,而奪於六卿。齊有泰山、巨海,而脅于田常。桀、紂有天下,兼於滈亳。秦王以六合困於陳涉。非地利不固,無術以守之也。釋邇憂遠,猶吳不內定其國,而西絕淮水與齊、晉爭強也;越因其罷,擊其虛。使吳王用申胥,修德,無恃極其衆,則句踐不免爲藩臣海崖,何謀之敢慮也?”

大夫曰:“楚自巫山起方城,屬巫、黔中,設扞關以拒秦。秦包商、洛、崤、函,以御諸侯。韓阻宜陽、伊闕,要成皋、太行,以安周、鄭。魏濱洛築城、阻山帶河,以保晉國。趙結飛狐、句注、孟門,以存邢代。燕塞碣石,絕邪谷,繞援遼。齊撫阿、甄,關榮、歷,倚太山,負海、河。關樑者,邦國之固,而山川者,社稷之寶也。徐人滅舒,《春秋》謂之‘取’,惡其無備,得物之易也。故恤來兵,仁傷刑。君子爲國,必有不可犯之難。《易》曰:‘重門擊拓,以待暴客。’言備之素修也。” 文學曰:“阻險不如阻義,昔湯以七十里,爲政於天下,舒以百里,亡於敵國。此其所以見惡也。使關樑足恃,六國不兼於秦;河、山足保,秦不亡於楚、漢。由此觀之:衝隆不足爲強,高城不足爲固。行善則昌,行惡則亡。王者博愛遠施,外內合同,四海各以其職來祭,何擊拓而待?《傳》曰:‘諸侯之有關樑,庶人之有爵祿,非昇平之興,蓋自戰國始也。”

◎論勇第五十一

大夫曰:“荊軻懷數年之謀而事不就者,尺八匕首不足恃也。秦王憚於不意,列斷賁、育者,介七尺之利也。使專諸空拳,不免於爲禽;要離無水,不能遂其功。世言強楚勁鄭,有犀兕之甲,棠溪之鋌也。內據金城,外任利兵,是以威行諸夏,強服敵國。故孟賁奮臂,衆人輕之;怯夫有備,其氣自倍。況以吳、楚之士,舞利劍,蹶強弩,以與貉虜騁於中原?一人當百,不足道也!夫如此,則貉無交兵,力不支漢,其勢必降。此商君之走魏,而孫臏之破樑也。”

文學曰:“楚、鄭之棠溪、墨陽,非不利也,犀胄兕甲,非不堅也,然而不能存者,利不足恃也。秦兼六國之師,據崤、函而御宇內,金石之固,莫耶之利也。然陳勝無士民之資,甲兵之用,鉏耰棘橿,以破衝隆。武昭不擊,烏號不發。所謂金城者,非謂築壤而高土,鑿地而深池也。所謂利兵者,非謂吳、越之鋌,干將之劍也。言以道德爲城,以仁義爲郭,莫之敢攻,莫之敢入。文王是也。以道德爲胄,以仁義爲劍,莫之敢當,莫之敢御,湯、武是也。今不建不可攻之城,不可當之兵,而欲任匹夫之役,而行三尺之刃,亦細矣!”

大夫曰:“荊軻提匕首入不測之強秦;秦王惶恐失守備,衛者皆懼。專諸手劍摩萬乘,刺吳王,屍孽立正,鎬冠千里。聶政自衛,由韓廷刺其主,功成求得,退自刑于朝,暴屍於市。今誠得勇士,乘強漢之威,凌無義之匈奴,制其死命,責以其過,若曹劌之脅齊桓公,遂其求。推鋒折銳,穹廬擾亂,上下相遁,因以輕銳隨其後。匈奴必交臂不敢格也。”

文學曰:“湯得伊尹,以區區之亳兼臣海內,文王得太公,廓酆、鄗以爲天下,齊桓公得管仲以霸諸侯,秦穆公得由余,西戎八國服。聞得賢聖而蠻、貊來享,未聞劫殺人主以懷遠也。《詩》雲:‘惠此中國,以綏四方。’故‘自彼氐、羌,莫不來王。’非畏其威,畏其德也。故義之服無義,疾於原馬良弓;以之召遠,疾於馳傳重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