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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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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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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在城裏住了快20年,可是每到小滿前後,我就習慣性地睡不踏實。城裏再很少聽到那種“阿公阿婆,割麥插禾”的布穀聲了,我只能時刻關注着手機,不知老父老母的電話會在什麼時候響起。
  去年自家的六七畝地就夠他們忙的,今年又把堂哥堂嫂荒棄的五畝地又種上了。唉,他們都是年近古稀的人了,哪裏容得下當年他們肩挑背馱開墾出來的耕地被撂荒。平常鬆鬆土,施施肥什麼的,兩位老人還可以勉強應付,可這割麥打麥的事他們就力不從心了。請人做吧,現在的年輕人都到城裏打工去了,就算是留守在農村的一點殘餘勞動力,也沒人願意爲那區區十幾畝地賣工。總不能看着到手的麥子爛在地裏吧,果真那樣那簡直就是要了老父老母的命。弟弟在武漢做着不大也不小的生意,平日裏總是忙的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他公司一天賺的錢跟父母一年的收成還多。我呢,雖說在縣城裏過着朝九晚五的白領生活,可業餘時間喜歡舞文弄墨,賺得的稿費加上獎金吧,也不比父母一年的收成差。可是老父老母不管這些。每到收割季節,不管我與弟弟有多忙,一個電話,我與弟弟就得回來。父母一生沒見過太多的錢,也不識得太多的字,他們對金錢,對文字沒有感情,弟弟賺再多的錢他們充耳不聞,我發表再多的文字他們視而不見,神馬都是浮雲,唯有那麥粒、穀粒纔是他們永遠的心甘寶貝,永恆的牽掛和寄託。
  接到父母電話,5點不到我就起牀了,一切收拾妥當,天已經亮了。推車出門的時候老公還在酣睡中。街道上行人無幾,偶爾碰到一羣學生上早學,他們飆車的技術無不在炫耀他們的青春年少;有早起的生意人,卷閘門拉的嘩嘩響,連天的哈欠似在訴說他們的生存生活的不易。再往前走,過了舉水河大橋,就進入郊區了,離我父母家也就不遠。郊區的早晨跟城裏相比幾乎是兩重天,大遍的麥子還帶着重重的露水,就被勤快的莊稼漢早早地撂倒在地,從他們脫衣卸膀的架勢看,他們最少勞動了兩三小時。一路風景看過,詩思如潮水般涌動。如果不是父母的電話,我難得這麼早起,這些風景也許就一一錯過了。
  路過我家麥地的時候,父母正在地裏一步一彎腰地拾那些散落的麥穗。看來那十幾畝地的小麥已被兩老收割完了,想象着他們一壠一壠或蹲或跪吃力地收割小麥的樣子,我鼻子一酸,直在心裏埋怨自己回來的太遲。
  弟弟開着寶馬與我同時到家,一邊搬着從武漢帶回來物品一邊埋怨:“公司的事太多了,明年怎麼着也不讓兩老種地了。”弟弟這話說了好多年,可年年還是這樣,有什麼辦法呢。
  簡單吃過早飯,太陽才慢慢出來。戴上口罩,穿上母親、父親的舊衣服,還有誰能認出我們一個是作家,一個是董事長呢。父親和弟弟把機器安裝好後,我們一家四口就開始打麥了。可能是多年的習慣吧,我們即使是一言不發,也能配合默契,各司其職。我負責拆包解捆,並不斷將解開的小麥遞給1.5米高的操作平臺,再由弟弟從平臺上往機器裏送,母親則負責將脫了粒後的麥草叉給父親捆好,並碼成草垛。機器一響,人也如機器一樣運轉起來,因爲是流水作業,哪一個環節都必須跟上節奏。整整一個上午,我們每個人就跟機器人一樣,不斷地重複一個動作。唯一不同的是我一直沒有停止過思想、思考。父母話語本來就不多,很少跟我們講什麼大道理。他們爲什麼會越老越糊塗,連簡單的經濟帳都不會算呢,不說弟弟一天賺的錢,就是弟弟那寶馬車開來開去用的油錢也不少啊,難道他們真的糊塗了嗎。
  12點了,機器停下來了。汗水裹着灰塵,把每個人都變成了泥人。看着被我們消滅了一半的麥堆,還有那30多袋黃燦燦的麥粒,我都不記得那100多捆草頭是怎樣被我一捆一捆地遞上脫粒機的。要知道那一捆草頭少說也有四五十斤啊。
  兩老似乎沒有我們累的很,弄飯去了,我與弟弟則坐在池邊邊洗邊休息。“今天流的汗水比我洗一年的桑拿流的汗水還要多。”弟弟邊說邊指給我看他手上的血泡。“我這不也有幾個血泡嗎”,仔細端祥眼前這雙面目全非的手,這是我的那雙手嗎?那雙曾經白白嫩嫩溫柔纖巧、那雙曾經日產萬字的手嗎。
  因爲還有一半的任務沒有完成,又怕天氣不隨人願,午飯後我們不敢多休息。隨着機器的響動,我們又投入了緊張的戰鬥。
  夕陽西下,大地流金,解完最後一捆我已累得不成人樣。雙臂都麻木了,不象是自己的。弟弟累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可是兩老象是永遠都不知道累似的,繼續收拾着殘局。
  弟弟走的時候還在埋怨老父老母。可是我卻想明白了。我把父母埋在內心卻從來不曾表達出來的話試着說給弟弟聽:“我們也是爲人父母的,沒有哪個父母不心痛自己的孩子。他們一生不曾走出過農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他們只能用他們自己最樸實最原始的方式來愛我們,來教育我們,來影響我們。你想想,你每天坐着寶馬,開着空調,如果父母不種這點莊稼,你會回來嗎?會勞動嗎,會流汗嗎。如果父母不種這點莊稼,我不回來,不勞動,不流汗,我能寫出那麼多優秀的鄉土作品嗎。他們這是在要求我們任何時候不要忘了我們是農民的後代,任何時候不要忘了這片生我們養我們的故土,任何時候都不要忘了勞動其實是最幸福的。”
  不等我說完,弟弟似乎明白了。於是我們同時約定,明年的這個時候一定帶上我們的另一半,我們的下一代,一起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