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像太陽一樣正確的生長散文

晨起。

拉開厚厚的窗簾。天，依舊灰濛濛的，世界也彷彿混沌一片。這個城市進入初冬以來，就一直這樣陰沉沉的，一如近段時間以來她慘淡的心境。

她忽然覺得，生命中的這個冬天，似乎異常寒冷。

她是個寡言的人，喜歡特立獨行。有人說她清高，有人說她冷漠，有人說她個性。她不置可否，依然我行我素，在自己的世界裏，寂靜行走。或許，就是與衆不同吧，鶴立雞羣。無論衣着，還是思想，抑或行爲，總是有別於他人。有好事者去領導面前打小報告，說她是“異類”，總之，與她們格格不入，義憤填膺的。

“看人的眼神都很飄渺，居高臨下的。”，有人還具體描摹了細節，很是惟妙惟肖。她不禁莞爾一笑。這個世界，謠言比風傳播還快。她看到，單位裏很多人在她背後竊竊私語。而當她走近，聲音就會戛然而止。周圍，連空氣都是冷漠的了。

她起初有些氣惱。樹欲靜而風不止。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自己到底礙着誰了？無人時攬鏡自照，鏡子裏，一張豔若桃李的精緻面孔，眼風上挑，只是冷了些；一副長身玉立的身姿，只是，略顯瘦削了些。美，但美麗是一道無形的屏障，太美麗的事物，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她努力想擠出一絲笑容，可肌肉線條那麼僵硬，表情怎麼看都像是苦笑。

“不要讓自己遊離集體，要和同事們搞好關係……”領導找她談話，語重心長。

不是不想，但也不是萬萬不能的。她不是沒有做過努力，在同事們面前低眉頷首，耐着性子傾聽，不輕易開口。但真的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啊。她們的世界，她終是融不進去。個性太迥異的兩類人。她受不了那樣的家長裏短，那樣的錙銖必較。她做不到人前強顏歡笑，刻意逢迎，說些言不由衷的話，做些不心甘情願的事，索性更加獨來獨往，凜凜然穿梭在這個各色人等組成的凡塵俗世裏。但，心情是日益黯淡了下來。

情緒極端頹廢寂寥時，她給他發了條短信：薄涼的世界，誰能借我一縷陽光？他是她唯一的異性朋友，大她許多，在一個偶然的場合相遇。她覺得冥冥中是一種緣分。暗地裏，她常常發出慨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彼時，她已爲人妻，他亦是另一個女人的天。或許惺惺相惜吧，她與他成了精神知己。生活上，無話不談；情感上，咫尺天涯。

很快，他的短信來了。“小小，我正在飛往外地的飛機上。飛機剛起飛時，天氣陰的要下雨。而現在，你知道嗎？萬丈雲層之上，陽光普照，給雲層鑲了一道金邊，好一件美麗的雲裳啊。”

嗯，答非所問。她有些氣惱。這樣情形下，他竟然還有心思抒情，索性不回信了。但還是下意識擡起頭來，天，還是一望無際的灰，連只鳥兒飛過的蹤跡都沒有。心情，愈發無端低落了。

短信提示音再度響了，還是他發來的。“小小，既然我們無力改變環境，那麼，試着改變一下心境”，有點勸說意味了，她眉頭舒展了些，繼續看下去，“生活中，有些人眼前光明，但內心漆黑一片；有些人眼前黑暗，但內心卻明媚燦爛”，一瞬間，她彷彿被這樸素平實的話語擊中，有振聾發聵之感，“小小，在我心裏，一直希望，看你，在明媚的陽光下，裙裾飛揚，神采飛揚……”

她嘴角微微上揚。果然，他是懂她的，懂得她黑暗中的迷茫，陽光下的嚮往。

他的話，讓她想起了海子。那個渴望“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詩人，那個詩句裏流淌着陽光的聲音、瀰漫着陽光的氣息的天才詩人。詩人的眼睛很明亮！詩人的情感很豐富！詩人的文采很飛揚！但可惜，當現實與理想有了距離，敏感的詩人內心頓感一片黑暗荒蕪。生命的盡頭，陽光依然在他身上跳躍，在他臉上游移，可惜，再也照不進他的心房。呼嘯的列車，碾碎了他曾經瑰麗多彩的夢想。詩人年輕的生命，瞬間隕落在冰冷的鐵軌上。

還有法國印像派畫家梵高。這個被世人稱爲“向日葵畫家”的天才藝術家，整個身心向往光明，他認爲向日葵是最能表達他思想的，最能體現他蓬勃燃燒的生命力的一種花。他化身的世界名畫《向日葵》，僅有燦爛絢麗的黃色系組合，只是大片大片黃色的塗抹。他認爲黃色代表太陽的顏色，黃色代表他對這個世界的最明媚的嚮往。他確實做到了讓阿爾八月陽光的色彩在畫面上大放光芒。這些色彩熾熱的陽光，發自他內心熾熱的情感。梵高是一個眼前有陽光普照，內心有陽光燃燒的人。激情，狂熱，強烈，燃燒，自由，是他生命的關鍵詞。但可惜，他畫布上的陽光，永遠光芒萬丈，燦爛明亮了無數觀畫者的眼睛，而他生命的光芒，愈見微弱，直至陷入深不見底的黑暗。這顆掙扎在水深火熱的苦難中的靈魂，這個極具個性且超時代的藝術家，用生命與心中嚮往的光明做了抗爭，最終親手結束了自己本應“光彩奪目”的亮麗人生。

她忽然覺得全身發冷，爲那些本該“光芒萬丈”的生命。

搖搖頭，讓那些內心缺少陽光的人悄然遠去吧！那些生命，彷彿是一株株蒼白的植物，在時間的原野上，終將凋零。她想起了他對她的希望：做一個內心充滿陽光的人，向着太陽——生長！

現在，她想起了瞎子阿炳。那個舊中國時期的民間藝人。幼時即雙目失明，憑着對音樂的極高悟性，刻苦鑽研，精益求精，創作出蜚聲中外的'二胡名曲《二泉映月》，日本指揮家小澤征爾說“應該跪下來聽的曲子”。阿炳的眼前是茫茫無際的黑暗，他的人生亦是山寒水瘦，蕭瑟黯淡，但他內心卻是一個嚮往陽光、溫暖和愛的世界。身在黑暗的地獄，心在光明的天堂。他的作品表達了對人世的悲憫關懷，對自我的深深思考，以及對人世間磨難的悲憤、不平和抗爭。

思緒一旦打開，便奔涌不絕。不僅先人，而今，生活中這樣的“陽光大使”不也是不乏其人嗎？那個先天白內障失明的12歲就登臺演出的鋼琴家孫巖，他讓陽光跳躍在他靈巧的手指上了。他眼前沒有陽光，但心中卻閃爍着無數個明晃晃的太陽。

海倫.凱勒，一個僅僅渴望“三天光明”的美國盲聾女作家，內心豈不是也光芒四射？誰能否認，她撒播人間的“陽光”照亮了全世界，溫暖撫慰了無數顆冷寂的心靈呢。

“爲了看看陽光，我來到世上。”俄羅斯抒情詩人巴爾蒙特的這句詩，更是讓她怦然心動。

每一個生靈來到世上，都要追尋生命的目標。而光明和溫暖，想來是世間萬物共同的嚮往吧！爲了心中的那份理想，向日葵隨着太陽轉動，飛蛾義無反顧撲向光明，夸父最終倒在了追尋太陽的路上……

她終於釋然。他的短信像陽光一樣撫摸着她的靈魂，溫暖，通透。籠罩在心上的陰霾，瞬間煙消雲散，心，漸漸豁然開朗起來。

她回信給他：謝謝，你贈我一縷陽光。以後的日子，我會讓陽光穿過骨頭，撫摸靈魂。

“做一個收藏陽光的人，溫暖和光明會伴隨自己一生。”他立刻發了個陽光般的笑臉給她......

屋子裏，不知何時亮堂了許多。遠處，天空有了些許的白。太陽，仍沒有露出頭來。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已不再惶恐。她知道：雲層之上，就有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