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太陽起牀散文

我很想做一個抱着太陽起牀的人。

事實上，我曾經有許多許多的機會可以達成這個願景，但總有些因素讓我無暇顧及無法成全。因爲——

願景，曾經飄蕩在廣闊天地一千多個黎明，卻屢屢被組長隊長們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捶門吆喝帶動雞鳴犬吠羣起而歌“出工曲”的交響樂屏蔽了，被惺忪睡眼裏拉絲一樣拉出的殘夢斷片給攪黃了，被綠油油或黃燦燦一望無際的躬耕隴畝作業量壓在五行山下了……

願景，也曾登上過高高腳手架，卻也仍然無意於調動視線與東方那片魚肚白裏次第吐露的五彩雲絲勾搭纏綿，充其量可以把全神貫注到砌築體工作面上的視點偶爾調配到巍巍塔吊的巨臂尖端那個碩大吊鉤，點擊幾下太陽出窩的“視頻鏈接”，直至吊鉤紅了，吊鉤變釣鉤，釣上了嫣紅雲海里的一輪紅日……

願景，馳騁過建築業職工技術比武的競技場，我頭上橘紅色的安全帽，輝映鋼筋對焊的璀璨火花。作爲大賽評委，我的目光，我們的目光，一同擁抱着一杆杆焊槍點亮的現場，不啻於抱着一個喚醒的太陽。然而，真的太陽什麼時候起牀的，我的願景，氤氳在意識裏，卻完全無意識。

在好長好長的歲月裏，我不再馳騁這願景。畢竟，太陽不是襁褓中的嬰兒，你抱，你不抱，他都是要起牀，能起牀的。再說，之後我的職場生涯，從講臺到辦公室，都沒有了這種務必跟着甚或早於太陽起牀的恩寵。

不成想，久違的恩寵再度光顧了我。政策的末班車，從企業把我送往“事業”，從公司辦公室送往學校。重執教鞭後的某日拂曉，我驅車（自行車）驅散還在黎明前掙扎的幾片夜雲，東方地平線即有朝霞探頭探腦，然後冉冉而上，嬉戲、塗抹逐漸變藍變靚的天空，頂一路霜華到校，我登上制高點——坐落在小山包上的學校自有一坡頂——瞭望雲霞旖旎的天際，朦朧的搖籃漸漸清晰可辨，眼見搖籃裏的紅寶寶頂破一縷紫雲的裝飾性羈絆，我的意識空前地覺醒，極爲敏捷地指令我的雙手做擁抱狀，象徵性地抱着太陽一寸寸移出搖籃。

出窩後，是放手讓他自由活動，寫意天空的時候了。我騰出手來一個電話打給搭檔老師，請她幫忙領這班孩子們來我處登高望日。

三分鐘後，玫瑰色的一支隊伍登臨主峯了，搭檔與孩子們在我的視野裏，都披上了多彩流蘇一般的晨曦，想必我在他們眼中也是這樣吧。可誰的視線這會兒也不會投放在他人身上，在我的提示下，所有的目光都交織在東方這片以初升太陽爲中心的天幕上。

圍繞着我提出的“朝陽像什麼”，孩子們癡癡地望着天空，歪着小腦袋，一個個若有所思的`樣子。很快，各種比喻從一張張小嘴裏蹦出來了：

一個鮮紅的大皮球，讓胖墩大力士扔上了天；

漸漸變黃變白的足球，在朝霞地毯上蹦跳；

大氣球，氫氣充得太多，上天玩雲霞去了；

蛋黃，好大的蛋黃，我奶奶在天上大鍋裏煎出來的；

……

我知道，這天下午的兩節作文課有鴉可塗了，我的“硃筆御批”也不會幹巴巴了。爲了進一步活躍氣氛，我把自己獨立山頭時抱太陽出窩的情景給他們描繪了一番，孩子們那個興奮勁呀，紛紛比劃着虛空擁抱的姿勢，還說明天要早早佔領這山頭，像老師一樣從搖籃裏抱出太陽。一副副煞有介事的認真表情，片刻化爲一串串嫋嫋不絕的童稚笑聲。

那天，竟然忘記了用手機拍下孩兒們擁抱太陽的一個個瞬間，當然，抱着太陽起牀的意念算是復活了。至少，起牀後的太陽，偶爾就有鑽到我單反鏡頭的機會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