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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記事的散文:踏月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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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雲山,漫山遍野的梨花樹開得絢爛無比,彷彿落了一場雪,綻放了玉樹銀花。

關於記事的散文:踏月歸

“師父師父!”

稚嫩的聲音打斷了釋寒的靜修。釋寒皺了皺眉,斜睨了一眼抱着他的胳膊正在嚶嚶哭泣的小徒弟,淡然地問道:“何事?”

小徒弟嘟起嘴巴,揉了揉發紅的雙眼,用甜甜糯糯的聲音哭訴道:“那個小花妖又欺負我!師父,你快快教我厲害的法術吧!等我變強了,我要欺負回去!”

釋寒看着小徒弟稚嫩的臉龐和一本正經的表情,沉默了良久,才緩緩地說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小徒弟怯怯地看了看師父的臉色,極不情願地點點頭,低着頭往外走,待到關門時,又擡頭看了看釋寒。這個如朗月清風般的男子,眉宇間總有着抹不去的憂愁。

靜修原本是爲了煉心,讓心沉靜如水。而此刻,釋寒沉寂許久的心卻是泛起了波瀾。釋寒無心繼續靜修,擡頭向窗外望去。

小徒弟剛走到窗外的梨花樹下,正生着悶氣,感覺被什麼給提了起來,雙腳離地,頓時沒了安全感,驚慌失措中只能一邊拼命掙扎着一邊叫喚道:“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臭花妖!等哪天我比你厲害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銀鈴般的笑聲在耳邊響起,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大約十歲的小女孩正懶洋洋地坐在枝丫上,調笑道:“也得有那麼一天才行呀!”

小徒弟漲紅了臉,氣呼呼地和小女孩鬥嘴。

恍惚間,釋寒想起了一個人——不,準確的說,她不是人。

那年岐陰山的梨花開得正絢爛,尤其是清玄觀中的那棵梨花樹。釋寒從沒見過這麼美的梨花,從他來到清玄觀起,就沒見過庭院裏的那棵梨花樹開花,但是今年,它不但開了花,而且還開得如此美麗。他不禁站在樹下看呆了。

“嘻嘻。”

頭頂上傳來清脆的笑聲,釋寒尋聲細看,纔在梨花叢中看見了一位少女——膚如凝脂,眸若星辰,脣角微微勾起,帶着一絲調皮又不失靈動。少女見釋寒呆呆地望着,便笑道:“你這小傢伙是看梨花看呆了,還是看我看呆了?”

釋寒回過神,不由得惱了,道:“你這妖怪,膽子也忒大了!竟然敢到清玄觀裏來作亂!看我不收了你!”

少女咯咯地笑着:“哎呦!小傢伙,誰告訴你我是妖怪的?就你還想收我呢?”說着微微一揚指尖,釋寒就浮到了半空中。釋寒年歲尚小,剛修行也沒幾年,法術都還未學精,被這樣一嚇,頓時哇哇大哭起來。

少女還偏偏不依不饒道:“小傢伙,你來收我呀!”

被這樣一挖苦,釋寒頓覺自尊心受挫,哭得更大聲了。哭聲把清玄觀的道長們都給招來了,少女見勢不對,手指一轉,將釋寒掛在了樹枝上,便笑着消失了。

玄因道長將自己的徒兒放了下來後,還未來得及教育一番,就見釋寒抱着他的腿哭道:“師父!你快快教我厲害的法術吧!”我纔不要被一隻小妖給欺負了去!

玄因道長只是捋了捋鬍鬚,但笑不語。

當天晚上釋寒修習法術到很晚,也很專注。專注得連白天所見的那個少女是何時出現的都不知道。

少女站在梨花樹下默默地看着釋寒,嘴角浮現玩味的笑容。等到釋寒終於不再修習法術,打算回屋睡覺時,少女突然走上前,迅速地捏了捏釋寒的小臉蛋兒,笑道:“沒想到你這小傢伙的膽子這麼小,只不過小小地嚇了你一下,就哭成那個樣子!”

對於少女的突然出現,釋寒慌亂了一下,又迅速恢復鎮定,甩開少女的手,一言不發地板着臉向內屋走去。

“哎!你這小傢伙,怎麼還和我置起氣來?度量這麼小!”少女跟在釋寒的身後,伸手揪住他的衣袖。

釋寒氣得跳腳,怒道:“你這個女人怎麼那麼煩呀!”

少女一頓,轉瞬又笑了:“你這個小傢伙,明明這麼小,說話卻這麼老成!”

釋寒氣急敗壞地瞪了她一眼。

少女放開他的衣袖,笑着擺擺手,道:“好啦!你快去休息吧!我該走了。”

釋寒身子一扭,直直地朝屋子裏走去。

少女依舊笑着,看着他離開,突然輕聲道:“我叫傾苓。”說罷,就消失在月色裏。

那一年,釋寒十歲,他認識了一個叫傾苓的少女。

釋寒每天的日子過得很單調,除了吃飯睡覺就是修習法術。而傾苓的出現,無疑將這單調的日子變得異彩紛呈。

傾苓總是神出鬼沒的,時不時地逗逗釋寒。而釋寒被捉弄之後,就更加賣命地修習法術,這就間接地導致釋寒成爲清玄觀裏法術最好的小道士。後來,傾苓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出現的時間也越來也短。但釋寒仍然刻苦修習法術。

轉眼間,釋寒到了弱冠的年紀。在他生辰那天,玄因道長爲釋寒簡單地行了冠禮。按照清玄觀的規矩,弟子行了冠禮之後,就可以下山自由修行。

那天晚上,釋寒久久都沒有入睡,總是不經意地看着窗外那棵梨花樹,彷彿在等待着什麼。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時候,一陣清風拂過,釋寒猛然睜開眼睛,就看見傾苓笑語盈盈地站在牀頭。十年過去了,傾苓還如初見那般,是少女的模樣,明眸皓齒,眉如遠山。

“生辰快樂!”傾苓的聲音甜甜柔柔的,如沐春風般動人。

釋寒起身,看着微笑着的傾苓,躊躇了一會兒,緩緩開口:“我明天就可以下山了。”

傾苓點了點頭:“嗯,下山挺好的,你可以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你見過外面的世界嗎?”釋寒反問道。

“沒有,”傾苓的眼中閃過一絲遺憾,“我沒有見過,但是我聽人提起過,據說很好玩,我很想去看看。”

“那你爲什麼不去看看?”

傾苓不回答,只是看着釋寒微笑。

不知從何時起,兩人不再像小時候那般吵鬧,也不知從何時起,彼此之間有種很微妙的感覺。

兩人陷入了沉默。

傾苓輕笑一聲,打破了沉默,道:“你的師父真不會起名,釋寒釋寒,消釋冰寒,可你這個人冷冰冰的,總是一本正經,一點兒都不好玩。”

釋寒是個孤兒,是被玄因道長收養的孩子,名字自然也是玄因道長起的。但釋寒從來不爲自己的身世而悲傷,因爲他覺得,如果他的父母沒有拋棄他的話,他就不會遇見玄因道長,也就不會遇見傾苓。

傾苓走近,隨手拿起掛在牀頭的佩劍。釋寒眉頭微蹙,伸手就要奪劍。傾苓靈活地閃過,笑道:“你跟我急什麼?我只是覺得你這把劍缺點兒什麼,所以就幫你做了劍穗。”說着,手掌一翻,一條淡青色的.劍穗就浮現了。傾苓一邊繫着劍穗一邊道:“這條劍穗

可花了我不少心思,你得好好留着。”

釋寒淡淡地答道:“會的。”

繫好劍穗,傾苓仔細地觀摩了會兒,滿意地點點頭:“還挺般配的嘛!你看看!”說着,將佩劍遞了過去。

釋寒接過劍,用手指輕輕摩挲劍穗。

看他認真的樣子,傾苓“噗嗤”一聲笑了,又轉頭看了看窗外,道:“好好休息吧,夜色不早了。”

釋寒點點頭,看着傾苓走到窗前,漸漸消失在月華之中。

手中握着劍穗不捨得放下,心裏喃喃道:“也不知她發現了沒有……”

次日,釋寒決定下山走一遭,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玄因道長很是贊同,和藹地笑道:“下山去走走,順便捉捉妖除除魔,造福一下百姓也是很好的。”

拜別了師父,釋寒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在梨花樹下站了良久,到底,傾苓卻沒有出現。

外面的世界與山中的歲月真的很不一樣,但釋寒一個人走在熱鬧的市集,內心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如果,那個人在的話,或許會更加有趣,更加熱鬧。釋寒常常這樣想。

釋寒在世間遊歷了近一個月,遇到過很多妖怪,但不知出於何種心理,只要那些妖怪們不曾作惡,他都不予理睬。直到這天,釋寒無意中聽見有人說起伏雲山上有吃人的妖怪豸櫺。據說,伏雲山雲霧繚繞,四處草木成枯,百花凋零,不見一鳥一獸,一片枯敗的景象,瀰漫着死亡的氣息。釋寒心下生念,打算去會一會這個妖怪。

這天晚上,釋寒像往常一樣早早地睡下,準備明天一早就進伏雲山降妖。

就在釋寒昏昏沉沉要睡着的時候,一陣清風拂過,熟悉的感覺讓釋寒瞬間清醒了。睜開眼,果然看見傾苓站在月光下,臉上是一如既往的笑容。

釋寒很是驚訝,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話一出口,釋寒就後悔了,自己明明是很期盼能看見她的呀。

傾苓反問:“我怎麼不能在這兒?”

“你不是……”釋寒突然想起,那晚傾苓只是看着他笑而不語,並沒有說她不能下山。

傾苓很疑惑地追問道:“我怎麼了?”

釋寒恢復了鎮定,答道:“我還以爲你是依附於那棵梨樹的花妖,離開了梨樹就會死亡。看來,你不是,那你是什麼妖怪?”

“妖怪?”傾苓又咯咯地笑着,“誰說我是妖怪的?”

“難道你不是妖?”釋寒再度被震驚了。

傾苓嗔怪道:“一直以來就是你一廂情願地認爲我是妖好嗎?我哪裏有承認過。”

釋寒仔細地回憶,才發現自己對傾苓一無所知。一直都是自己先入爲主地認爲傾苓是什麼,而傾苓卻從未開口說過自己的事。釋寒垂下眸子,不免有些失落。

察覺了釋寒的心情,傾苓很坦然地拍拍釋寒的肩,嬉笑道:“告訴你吧,其實我是神仙!”

釋寒難以置信地盯着傾苓看,傾苓被看得不好意思了,接着說:“其實我是天宮的小花神,爲了尋找姐妹不得已才下凡來,由於耗損了太多的靈力,就快要維持不了人形時,恰巧望見岐陰山靈力豐沛,就尋到了清玄觀,依附在觀中一棵枯死的梨花樹上。我是花神,所到之處,枯木逢春。這就使得那棵梨樹起死回生,沒想到,吸引了很多人前來觀賞,你嘛,是其中最呆的一個!”說到最後,傾苓又忍不住輕笑起來,彷彿回憶起了小時候戲弄釋寒的場景。

釋寒立刻把臉沉了下來,道:“我明日要去捉妖,該休息了。”逐客之意不言自明。

傾苓全然沒有要走的意思,好奇地問:“捉什麼妖呀?需要我幫忙嗎?”

釋寒的臉又黑了幾分:“我本就是捉妖人,不需要你的幫助!”

“好嘛!跟你開玩笑的啦!快說說,你要去捉什麼妖?”傾苓依舊笑嘻嘻的,好像釋寒越惱火,自己越開心。

釋寒漫不經心地回答:“豸櫺。”

“豸櫺……”瞬間,傾苓的身子輕顫了一下。

“怎麼了?”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釋寒的眼睛。

傾苓猶豫了下,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你要殺了豸櫺嗎?”

“當然!”釋寒很堅定地說,“豸櫺殘害了那麼多人性命,我定要爲民除害,誅魔衛道!”

“如果……如果豸櫺不是有意要傷害人類,她是有苦衷的呢?”傾苓的聲音微微發顫。

“害人需要什麼苦衷?”

“不,不!她是真的有苦衷的!”

釋寒第一次見傾苓如此激動,心下略一遲疑,問道:“她有何苦衷你怎麼會知道?”

傾苓擡眼望着釋寒,薄脣微微顫動,彷彿有好些話立馬就要脫口而出,卻堪堪輒止。

見傾苓不願開口,釋寒心下一片黯然,剛一轉身,傾苓緊張地牽住釋寒的手,釋寒不禁眸光一閃。傾苓方覺有些失禮,正欲抽回手,釋寒卻不給她這個機會,緊緊地回握過去。很涼,這是釋寒的第一感覺,隨即握得更加緊了。

大抵是釋寒掌心的溫度,使傾苓的情緒不再那麼激動。傾苓眸光躲閃了會兒,還是說道:“其實,豸櫺就是我要尋找的姐妹。”

釋寒沒有插話,靜靜地等她說下去。

“等我找到豸櫺的時候,她已經虛弱不堪了。她從小就靈力微弱,需要吸食人的精魄才能活下去。也正因此,她受到天宮衆多神仙的排擠,才負氣下凡來。釋寒,你知道嗎?其實,她是個善良的女孩兒,她也不願意傷害人類,但是她的身上揹負的不僅僅是她自己一人性命,所以,她纔會那麼痛苦地活下來。”

釋寒眸子冷清,放開了傾苓的手,道:“她需要人的精魄,而你只需要靈力,同爲姐妹,卻是千差萬別。”

傾苓看着釋寒,心漸漸冷了下去:“釋寒,你不信我。”

釋寒避開了傾苓的目光,沒有說話。

傾苓自嘲地笑笑:“是啊,無論是誰,都無法相信的吧。可是,我有必要編出這麼一個謊言來騙你嗎?釋寒,我騙過你嗎?”

從來沒有。釋寒自己是很清楚的,傾苓從來不會騙他。

“縱然我相信你,我也不會放過她。”

傾苓驚慌地問道:“爲什麼?”

“爲了讓自己活下來而置他人性命於不顧,你不覺得很自私嗎?如果我放過她,日後,她還要去害人性命,誰來放過那些無辜的百姓?我是道士,不是佛祖。我無法普渡她,我不會慈悲。”

“如果,你要殺的那個人是我,你也不會放過嗎?”說完,傾苓便覺得如鯁在喉,再也無法繼續說下去了。

釋寒眉頭微蹙,不解地看着傾苓。

傾苓帶着期待的目光看着釋寒,絲毫不閃躲。

釋寒再次避開了傾苓的目光,沒有回答。他不知該如何作答。

傾苓任

憑自己的心一點一點的沉下去,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你真的不會放過豸櫺嗎?”

“是。”

“好,我懂了。”傾苓釋然地笑了笑,闔上了眼眸。

“釋寒,我成全你。”

釋寒轉回目光,只見傾苓的身影漸漸消散在淒涼的月色中,蒼白的面容上,劃過一滴清淚。

釋寒不忍,擡手想拉住傾苓,手指碰到的卻是虛無,手中只有一片明月光。

傾苓,走了。

釋寒突然害怕起來,害怕傾苓就這樣消失了,害怕再也看不到傾苓的笑容了。自己明明是期盼着傾苓能夠來找他的,期待能夠看到她的笑,無論是溫和的笑,還是促狹的笑,都足以讓他內心歡喜。那個乘風而來、踏月而去的少女,已經深深地走進了他的內心。釋寒釋寒,或許,只有那個少女的笑容才能消釋他心中的冰寒。

次日清晨,釋寒早早地離開了小鎮,前往伏雲山。經過一夜的思考,釋寒下定了決心——他要去找傾苓,然後帶她離開。他不願傾苓因此就不再出現在他的眼前,不再對他笑了。他想,他可以放棄一次道義,他可以自私一回,只爲她。想到此,釋寒不自主地加快了腳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傾苓,然後親口告訴她。

“喂,你聽說了沒?伏雲山發生了一件怪事兒!”

“當然聽說了!我還親眼看見了呢!那成片成片的梨花樹呀!真是漂亮!我還是頭一次見呢!”

“據說是一夜之間形成的呢!昨天伏雲山還是一片荒涼。”

……

路人的談話不應景地傳入釋寒的耳中。

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趕到伏雲山,入眼一片雪白。不是之前釋寒聽說的那般荒涼,如今漫山遍野的梨花樹將荒涼之意抹去,處處可見勃勃的生機。整座山都是白色的,整座山都是梨花樹。彷彿在昭示着什麼。

釋寒的心瞬間抽痛了一下。突然,他好像明白了什麼。

不容多想,釋寒慌忙地向山裏走去。他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想看見她,只要一眼就夠了,只要確定她還在就夠了。

尋遍了整座山都沒有看見傾苓的身影,就連傳聞中的妖怪豸櫺都不曾見着。釋寒的心慌了。想起昨晚傾苓那句“我成全你”,他就沒由得害怕。傾苓,你要怎樣成全我?

走到山頂,釋寒終於看見除了梨花樹之外的東西,但也不是他所期待的東西——一株七蕊花。“花生七蕊,七蕊成珠,珠含雙靈,一靈爲正,一靈爲邪,雙靈相剋,永生永世,同生同死。”釋寒曾經聽玄因道長提起過,這叫“花生雙靈”。他沒有放在心上,但如今,這句話縈繞在他的耳邊久久不能散去。

心口處如千根針刺般的疼,疼到無法呼吸。釋寒將手輕輕撫上心口:是因爲這裏少了一個人,所以才這麼疼嗎?

他終於明白了。傾苓所到之處,枯木逢春,而豸櫺所在之處,寸草不生。傾苓和豸櫺,就是雙靈!如果他執意要殺了豸櫺的話,無疑將傾苓也推向了死亡。難怪……傾苓說過,豸櫺身上揹負的不只是她自己一個人的性命,傾苓的命,也握在她的手裏。傾苓所謂的成全,就是犧牲自己,成全他的道義。

那個傻丫頭,難道你在我心裏還沒有道義重要嗎?天下這麼大,想要實現道義,何處不可以?只是,你消失了,那就真真正正地沒了。

梨花瓣隨風飛舞盤旋,淺淺的香味在空氣中彌散不去。

一年復一年,伏雲山的梨花開了一季又一季,只是,再也看不到當年悠閒坐在梨樹上的身影,再也聽不到如銀鈴般清脆動人的笑聲,縱然再不願去承認,也不得不承認,那個披着月色入夢來的少女,真的已經,不在了。

小徒弟的嚎啕大哭聲讓釋寒從回憶中清醒過來。釋寒看着窗外依舊在鬧騰的兩個小孩,嘴角微微上揚。

“好啦好啦!放你下來就是了。”小女孩很無奈地放過了小徒弟,跳下樹,蹲在小徒弟的身邊,用衣袖輕輕爲他擦眼淚。

小徒弟使性子將頭扭到一邊。

小女孩哭笑不得:“沒想到你這傢伙的膽子這麼小,我只不過是小小地嚇了你一下,你就哭成這樣。真沒有出息!”

小徒弟漲紅了臉,怒道:“你纔沒有出息呢!”

小女孩一邊捏着小徒弟的臉蛋兒一邊笑道:“好好好!是我沒出息!行了吧?”

釋寒收回了目光,慢慢起身,走向臥房。

他也曾被一個女孩子欺負過,也被那個女孩子哄過,那個女孩子也很喜歡捏他的臉。但,不知從何時起,那個女孩子不再調侃他,不再捉弄他,只是微笑着守在他的身旁。他想起當年,他問她爲什麼不出去看看時,她看着他微笑,那個微笑彷彿在告訴他:是因爲遇見了你,讓我不再想離開你。

一幕幕場景在眼前劃過,釋寒突然很懷念傾苓的笑,無論是溫柔的笑,或是戲謔的笑,都好。但腦海中卻想不起傾苓笑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了,他只記得傾苓緊張的神情,決絕的臉龐,欲言又止的薄脣。

臥房的牀頭掛着一柄長劍,劍柄上繫着淡青色的劍穗。釋寒伸手溫柔地撫摸劍穗,指尖繞過劍穗,輕撫上劍柄,劍柄上有一排淺淺的凹痕,在釋寒的指尖下勾勒出兩個字——傾苓。釋寒苦笑道:“也不知你發現了沒有……”

夜沉如墨,月涼如水。淺淺的銀輝透過窗棱灑進釋寒的房間。就在釋寒半夢半醒之間,彷彿看見一個靈動嬌羞的美人踩碎了一地的月光,款款而來。暗香瀰漫,是記憶深處的味道。

你還是一如初見,少女般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