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向西流-哲理散文

曲阜北倚泰山，南接嶧山，東連沂蒙山，西俯平原；境內泗河、沂河因東高西低的地勢而水向西流，故有“聖人門前水倒流”的奇妙景觀。孔林之內有一座洙水橋，橋下洙水淙淙流淌，自東向西，正是“聖人門前水倒流”之意。未親眼目睹泗河、沂河、洙水流向的人對這個說法甚爲詫異，而身臨其境又善於觀察思考的人，也就見怪不怪了。

無獨有偶，大學士蘇東坡遊歷蘄水清泉寺，看到清泉寺下臨蘭溪，蘭溪也是水向西流，蘇東坡嗟嘆之餘，感悟頗深。他的過人之處在於不是停留在描寫一則無奇不有的山水趣聞，而是突破了水向東流的觀念，在即景抒懷的《浣溪沙》裏寫道：“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髮唱黃雞。”肌體的衰亡無法逆轉，但是，人的思想和精神可以在吐故納新的進程中永葆青春。蘇東坡從蘭溪水向西流的自然景緻看到了生命永恆的曙光，比之曹操“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步出夏門行》）之蒼涼悲壯的氣質格調，在意境上更有撼人心旌的力量，不啻是一曲青春之歌的空谷絕響。對於從困境中突圍而出，重鑄輝煌的人來說，也是一個盡善盡美的解讀。

任何事物的蓬勃生命力，都不在於它一成不變概念或觀念之中，而是存在於與時俱進的宇宙普遍規律之中。數學家約翰﹒納什說過，人年輕時可能更顯聰明，但年紀大則會更有智慧。健康的標誌是強健的體魄和充盈活力的心智。獲取完美的心智需要不斷地鍛鍊大腦。人類能訓練大腦，動物則不行。人和動物的區別在於：動物的智商每一代幾乎是從零開始，而人通過傳承文化遺產和聆聽長輩的教誨，一代比一代更聰明、更富有智慧。聰明和智慧使人們懂得了逆向思維，從水向西流得到啓迪，走出絕境。

在自然界和人類社會，實際上並沒有絕境，有的只是絕望的思維。

智利有一個叫丘恩貢果的小村子，位於乾涸之地，看不到一點綠色，死氣沉沉。它面臨太平洋，北靠阿塔卡馬沙漠。太平洋的冷溼氣流與沙漠上的高溫氣流終年交融，形成了多霧的氣候。但白天的酷日很快將濃霧蒸發殆盡。缺水使村民們陷於絕望。後來，一位名叫羅伯特的加拿大物理學家來到這裏，經過仔細勘察，發現這裏蛛網密佈，表明蜘蛛能夠在如此惡劣的乾旱環境下生存下來。爲甚麼呢？他藉助電子顯微鏡發現蛛網吸收了霧氣中的水分---這就是蜘蛛能繁衍生息的.奧祕。得到智利政府的支持，他研製出一種人造纖維網，在當地霧氣最濃的地段排成網陣，霧氣被反覆攔截形成了水滴，滴到網下的流槽裏就匯聚生成了新水源，平均每天可以截水10580升。從此，這裏告別了絕望，不再是不宜人居的乾旱之地。村民們不僅有了飲用水，而且還有了相當充足的水量種植灌溉出了鮮花和綠菜。丘恩貢果村的村民們感恩羅伯特，因爲這位科學家運用反向思維的智慧使全村人絕地逢生，安居樂業，重建綠色家園。

大千世界，千姿百態，陰陽禍福，造化天成。

擡頭望星空，繁星數不清，都在引力作用的軌道上運行。天有天道，人有人道，山有山道，水有水道，各行其道。天、地、人，世稱“三才”，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水的基本特徵是向低處流，東南西北、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只能順應它的基本特性，而不能從本質上改變它的特性。李白站在高處放聲歌吟：“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將進酒》），這是對水性的逼真摹寫，又包含了對中國總體地勢西高東低的地理概念的理解認知，用誇張浪漫的筆法寫出了真實景況。而“聖人門前水倒流”、“門前流水嘗能西”亦並非虛構，它不僅蘊含昭然若揭的地理知識，而且寄寓深刻而發人深省的哲理。蘇東坡說：“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念奴嬌﹒赤壁懷古》）；辛稼軒說：“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李煜說：“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虞美人》）；楊慎說：“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臨江仙》）----對中國人而言，水向東流是衆口一詞的正統觀念。而水向西流是思維的異化，意味着悖論。其實，兩者都是相對真理。真理即使向前跨越一步，就會成爲謬誤，水向西流也不是真理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