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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老冰棍兒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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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說的老冰棍兒其實不是現在的老冰棍兒,它比老冰棍兒出現的時代要久遠許多,那時它的名字叫“冰糕”,顧名思義,也就是用冰糖水冷凍而成的冰棍兒。我之所以喜歡把它叫做老冰棍兒,是因爲它是我記憶裏出現最早、且印象最深刻的夏日解暑佳品,最主要的是,它的“輩分”確實很老很老。

遙遠的老冰棍兒散文

在冰糕出現之前,我的印象中,那時是不曾有類似冷凍消暑食品的。大概七十年代中後期時,物質條件還很差,鄉村的人們,祖祖輩輩面朝黃土背朝天地靠着土地生存,雖勉強自給自足,卻普遍並未擺脫貧困。記憶中,夏季人們下地之前,喜歡將從自家地裏摘來的黃瓜扔進涼陰陰的水缸裏浸泡着,待從地裏回來正口渴難耐時,撈出已被浸涼的黃瓜咬上一口,頓時便覺清涼愜意,周身舒爽。

那時物資匱乏,人們下地勞動時盛水的器具與送飯時一樣,是用那種老式的瓷罐。裝上一罐水,再拿一隻淺口碗,底朝下將罐口一壓,拎起罐子上拴着的麻繩就走了,到了地裏往地邊一放,渴了倒出一碗來,咕咚咕咚灌下,倒也有幾分大口飲酒式的豪邁。如果誰家能用上一隻軍用水壺裝水,那已然是高規格的享受了。我家便有幸享受着這“高規格”的待遇。因了父親當過兵,有這樣一隻軍用水壺自然是不足爲奇,而又因父親是國家工作人員,相對而言,我們的日子也便不及那些普通農家更艱辛。那時,我們需要下地幹活時,除了和大家一樣將黃瓜浸泡在水缸裏之外,有時父親還會用白開水將不知從哪弄來的檸檬粉衝製成檸檬汁,類似於如今的碳酸飲料,放入軍用水壺裏帶上。雖然那時我並不喜歡那味道,但鑑於物以稀爲貴的原則,也便樂於每次幫父親衝制那檸檬汁,但這樣的時候並不是很多。

八十年代初期時,不知不覺中,街上開始多了一些提着暖瓶賣冰糕的人,還有一些人在自行車後座上綁上一個木頭箱子,上寫“冰糕”二字,箱子裏裹進棉褥,裏面放進冰糕,然後走村串巷地轉着叫賣。有些人也會到田間地頭去賣,但那時幹活的人們很少有人捨得爲自己買一支冰糕來吃,倒是經常會勾得我們小孩子們嘴饞。那賣家大概是跟隨改革開放步伐最先活躍起來的一部分頭腦活絡的人了,他們在街上走走停停,口裏喊着“冰糕,冰糕……”那聲音像是有着勾魂攝魄般的魔力一樣,曾經將我們口中的饞蟲生生地拽出了一縷又一縷,將我們的心思牽扯得七零八落。

若正坐在教室裏上課,那叫賣聲便如叫魂兒一樣,惹得班裏的一羣饞貓丟了魂兒般地跟着那叫賣聲就雲遊去了。若在家,便不由自主地去翻箱倒櫃地找鋼鏰,以期換來一根期待已久的冰涼甜潤的冰糕來吃。那時,由於保溫措施簡陋,上午賣的冰糕完整未化,賣五分錢一根;到了過晌之後,冰糕已開始有些消融,這時通常降價賣三分錢一根;而到下午3、4點鐘之後,冰糕已基本消融了一半,這時賣兩分錢一根;若天將傍晚還沒賣完,而那冰糕也化得所剩不多時,便會一分錢處理掉。就是這樣不同時段不同價格的冰糕,我們也不是隨時可以買來吃的,那時家庭條件普遍都差,即使我們揹着大人翻箱倒櫃在家裏翻找,通常也是找不出一分錢的。

偶爾誰的家長施捨般地給一點零花錢,一幫小泥猴兒們便相約買來一根冰糕,聚在一堆兒你一口我一口地吮着吃,那時我們是斷然不捨得咬着吃的,用吸吮的方法不僅可以吃的時間更長些,期間口舌之間不斷升騰飄渺的白氣也仿若涼爽怡人的仙境般令我們陶醉。此時,炎熱的夏天便因了這冰糕而不再使人熱得煩躁,它的縷縷清涼猶如嫋嫋升騰而至的清風,將暑熱暫時驅趕,它甜爽的味道,好似我們童真美好的幻想,即使被貧困蹂躪了千百遍,卻依然淳樸燦爛得猶如初升的朝陽。而那自行車後座上帶一寫着“冰糕”二字木箱的畫面,也定格爲一個時代的特寫鏡頭,從而永遠留在了人們的記憶深處。

後來,賣冰棍兒的叫賣聲變成了“冰糕,雪糕……”冰糕的花樣在翻新,產品又有了新突破。記得比較有代表性的就是“香蕉雪糕”,有白香蕉和黃香蕉之分,是在傳統的冰糖水冷凍的基礎上又加進了改良配方,從而使口感更甜潤冰爽。隨着社會經濟的發展,開始有越來越多的雪糕品種充斥於炎熱的夏季,滿足着人們的消暑所需,我們的生活環境發生了變化,生活質量也有了很大改善,社會物資逐漸變得充足,老百姓的生活奔向了小康。記得有次大熱天騎車出門,熱浪烘得人幾欲暈倒,於是直奔路旁的冷飲攤,讓老闆拿一支雪糕來。老闆問,要哪種?自己正如熱鍋上的螞蟻烤得難受,就隨口說,隨便拿吧!沒料到老闆真的就拿出來一支“隨便拿”。那之後,便發現這雪糕的品種真的是越來越五花八門、應有盡有了。隨着時光的遊走,從香芋葡萄、小布丁、螞蟻上樹、苦咖啡等,到巧樂茲、冰工廠、蜜香豆、炒酸奶等等,真可謂是花樣翻新、層出不窮。

但我如今卻越來越對雪糕失去了興趣。固然這些雪糕口味各異,品種繁多,適合各類消費人羣,吃起來也味道尤佳,但落口的粘甜感覺卻多少與我們吃雪糕消暑的本意有幾分相悖,一時的清爽過後,更強烈的口渴感會涌上來,讓人忍不住還是嚮往那一淡二寡的白開水。而且如今很多雪糕的製作過程中,加入了很多添加劑,起到增稠、固色、調味等作用,並且糖分和脂肪含量過高,因而,難免在食用時令人擔心會發胖,尤其是雪糕融化時那粘粘稠稠的液體,更能讓人聯想到自己身體裏流動着的脂肪和那隨手即能抓起的贅肉,心下便立刻多了幾分恐懼,於是,再吃時便已是小心翼翼了。當然了,這些感覺只來自於其中的一部分,很多清爽利口的雪糕也確實爲我們的夏日味蕾帶來了很好的享受。

每年夏季,作爲一項防暑降溫的福利,單位裏每天都會給職工分發雪糕冰塊。最初那雪糕是集團公司冷飲廠專門生產的,隔天就會有車去拉來裝滿兩個一人多高的冰櫃。那個雪糕是用最簡單的工藝製作而成的,沒有什麼添加劑,就是牛奶、冰糖和水,吃起來既清爽解渴,又於身體無害,而且外形簡潔小巧。這讓我常常就想起小時候的“冰糕”。最近幾年,不知是集團公司的冷飲廠撤銷了,還是其他原因,夏季的防暑福利換成了市面上售賣的雪糕品種。還好都以清爽型口味兒爲主,最欣喜的是竟然還有一款老冰棍兒。

這樣的夏天,便常在酷暑與冰爽間往往返返,伴着雪糕的清涼氣息,炎熱的日子就像流水一樣漸漸滑遠。甚至於在陰天下雨之際,這雪糕還會成了一種負擔。再不會像兒時那樣對冰糕有着一種強烈的渴望,也再無需拿父母給的零花錢去買一根冰糕來解饞,如今的.日子,一切變得隨心所欲,商家冰櫃裏花花綠綠、眼花繚亂的雪糕品種儘可以去任意挑選品嚐,然而我卻常常懷念遙遠記憶裏的冰糕。懷念某一個夏日週末的上午,一羣不用去上學的泥猴兒們,掛着一身的雲煙圈兒,捏着父母難得給的五分錢,圍在推着車子賣冰棍兒的大哥哥身邊,買來一根完整未化的冰糕,然後無比開心地吮着那份清涼和甘甜,小臉兒上飛揚的笑如枝頭的雲雀般嘰嘰喳喳,於是,那個上午便美好得猶如身旁搖曳的狗尾巴草,猶如腳邊盛開着的打碗花。

三四十年光陰流轉,世事變化萬千,身在如今光怪陸離的社會,品嚐着花樣繁多的美食和冷飲,常常一顆心也就隨了這世間的紛繁遊蕩於紅塵之中了。我們經了風雨的吹打,經了挫折的磨練,經了俗塵的侵擾,那心也便柔韌剛強了許多,同時也便被包裹上了花花綠綠的外殼,各有不同的滋味了。但我還是喜歡老冰棍兒的味道,並且喜歡它的顏色,乾淨、純淨、清爽、解渴,猶如我內心渴望的品質與色澤。

蹣跚中我們走了很遠,遠到再也觸摸不到舊時光的味道。它在每一個夏天來臨的時候都頻頻回眸,離我們更遠了一步,它又在每個夏天裏勾起我們刻骨的回憶。時光老了,而我內心的往事卻很年輕。那些往事裏有曾經年輕的自己和曾經年輕的“老冰棍兒”,那些往事裏我們很簡單、很快樂,一如老冰棍兒那寡淡清純的顏色和甜美清涼的味道。相比如今紛繁社會中那些名目繁多的冷飲品種,以及那些時常出現在媒體上的食品安全問題和賠償糾紛,“老冰棍兒”的時代簡單得猶如鄉村連綿的土地,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下一個快樂的童年,便收穫了一個令餘生回味不盡的源泉

我眼中心中的老冰棍兒,在那片鄉村的土地上,爲我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使我常常懷念那個時代簡單美好的快樂。儘管它離我們已很遙遠了,但每次憶起時,鄉村淳樸的風就如穿越時光屏障、拂過兒時臉龐後悠悠而來的慰藉,將曾經的每一個細小瞬間定格、回放,而後,便再一次清晰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