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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小河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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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過中年,驀然回首,心中有許多的感慨、感恩。曾經經歷的歲月中的一些往事總是在頭腦及思緒中揮之不去。

遙遠的小河散文

我常常想起小河。

小河不是一條河,她是我的童年夥伴。

小河出生在河邊,她的母親給她起名“小河”,就是爲了對她的出生及那遙遠的已經逝去的歲月的紀念。

小河出生的那條河,從嚴格的意義上說本算不上是一條河。它是一條發源於燕山山脈,除主峯霧靈山以外的又一個高峯都山之中的一條河流,不過是匯入灤河的一個支流罷了。幾十年前,因它的水從不斷流,所以當地的人們便形象的叫他“長河”。不過,如今那常年潺潺流淌的清澈河流及小河邊賽過江南的草長鶯飛的景象,如今早已成爲存儲於人們記憶之中的遙遠景象了。現在,留下的只有處處堆滿垃圾的醜陋河牀。

小河一家是來我們村的下放戶。說是一家,其實只有小河的母親一個人,據說小河的父親在城裏犯了什麼錯誤,被送到遙遠的什麼地方去勞教,因爲小河的母親不肯和他劃清界限,這才被下放到我們村裏來,來接受貧下中農的監督和改造。

那是一個的黃昏,一輛破舊的軍用卡車頂着冬天裏寒冷的山風,沿着村前哪條小河邊崎嶇的土路,碾軋着厚厚的積雪、顛簸着、一路開進村裏來。車上拉着的是小河的母親還有尚未出世藏於母腹之中的小河和他們一家的全部家當。那些家當,也就是一些我從未見過的一些桌椅櫃子和盆盆罐罐。當晚,小河的母親連同她的家當被安排在靠近我家邊上、生產隊的一間閒置的破舊倉房裏。

小河是在她的母親來我們村以後纔出生的。

第二年的春天小河即將出生的時候,她的母親還在田裏勞動來不及回家,匆忙之中將小河生在了村前小河邊的樹叢裏。

爲此,她的母親給她起名小河。

小河出生後不久,她的母親必須去生產隊裏參加勞動。與其說是接受改造,不如說是去掙生產隊的工分。因爲在那個年代裏,只有掙到工分才能分到生產隊的口糧。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裏,生活在農村沒有口糧是怎麼也難以活命的,即使你是有錢的人。

於是,爲了能使小河的母親安心地到生產隊裏參加勞動,從小撫養我長大的好心的姥姥,便將小河抱來我家代爲撫養。

在那民風淳樸的年代裏,小河的母親和我家及村裏的鄉親們相處的倒也其樂融融。在鄉親們的幫助下,小河的母親一次又一次的躲過了縣裏工作隊的審查和批鬥。

小河一天天長大,自從她能走路的時候開始,便總是跟在我和姐姐的後面,活像一個小小的跟屁蟲一樣。

小河三歲那年,我到了上學的年齡,我便每天跟隨姐姐跨過村前小河上的石拱橋,去距離村子五六裏遠的小學校裏去讀書。

從那時開始,三歲的小河便常常早早地從土炕上爬起來,看着我和姐姐吃完早飯後默默的跟在我和姐姐的後面,跟我們到村前的小河邊,跨過小河上的石拱橋,站在石拱橋邊上,看着我和姐姐漸漸的遠去,久久的不願離去。直到姥姥在門前高喊:“小河、小河,回家吃飯啦!”

小河才依依不捨的回家去。

晚上,當我們放學回來的時候,遠遠地,我便常常看到小河獨自一個人面對着即將落山的夕陽,蹲在小河上的石拱橋那邊,用她那小小的一雙手掌託着稚嫩的臉蛋,一雙大大的、圓圓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向遠方潺潺流去的河水發呆……

“小河——”

當聽到我的喊聲,小河便站起來,甩着兩條馬尾小辮不顧一切的跑過小河上的石拱橋,高喊着:“大哥哥、大哥哥”,飛快的向着我和姐姐跑過來。

瞬間,我的內心滿是憐愛。

我便將背在背後的書包甩給姐姐,飛奔着迎着小河跑過去,緊緊地抱住小河。

過後,我便揹着小河在姐姐的前面,走過小橋回家去。

每當這時候,小河總是趴在我的後背上,兩隻細細的胳臂緊緊的摟住我的脖子,稚嫩的臉蛋帖在我的臉上,摩挲過後便趴在我的後背上一動不動,如同熟睡了一樣。

這時,我常常聞到發自小河身體的一股淡淡的香味……

自此,每天上學離家時,回頭看着站在小河上石拱橋邊上的小河,我的內心變多出一份牽掛、淡淡的生出一絲惆悵……

以後的星期天和寒暑假便成爲了我和小河最高興的日子。

幾十年來,我常常在夢中走過這條路。

夢中,小河緊緊的趴在我的後背上,兩隻細細的胳臂緊緊的摟住我的脖子,稚嫩的臉蛋帖在我的臉上……

夢中,小河邊上的石拱橋距離我家的路,走起來,好近——好遠——

我將要去鎮裏(那時叫公社)的中學讀中學的時候,小河也到了上學的年齡。

記得那是一個早春,雖然青草和樹木還沒有發芽,一場濛濛細雨過後,遠遠地看過去,曠野之中已現萌萌綠色,處處已漸露春的'生機。

一輛卡車又一次沿着河邊的路開進村子裏來,聽說是城裏落實政策,小河的舅舅來專程接她們母女回城。這時我才知道小河她們要回去的那座城市,是對那時候的我來說相當遙遠的位於渤海之濱的一座大城市。

那天早晨,小河的母親早早的將全部的家當分散給衆鄉親,準備帶着小河乘車離去。

上車後,小河的母親再也控制不住感情,忍不住抱着小河痛哭起來。也許是受到母親的感染,一直強忍淚水的小河這時便不顧一起的嚎啕大哭起來。

卡車即將開動時,小河突然不顧一切的從卡車上跳下來,就像當年迎接我和姐姐放學一樣,飛快的跑過來抱住我、緊緊地摟着我的脖子,久久的不願鬆開。

最後,小河強忍住哭泣,在我的耳邊說:“大哥哥——等我——長大後回來——嫁給你——”

我的心一陣顫抖,接下來瞬間如同被掏空了一樣。

卡車遠去了,追着漸行漸遠的卡車——山谷中迴盪的是我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小河走後,我經常久久的徘徊於哪條小河上的石拱橋邊、就像當年的小河一樣,長久的望着潺潺流向遠方的小河發呆……

多年後,我還時常去過童年時小河經常和我一同玩耍的哪條小河邊的每一個地方。

幾十年過去了,自從小河走後,我再也沒見過小河。

我曾在內心之中無數次的想象過小河,想象小河現在的樣子。小河長大了嗎、小河嫁人了嗎?如果小河嫁人了的話,那她現在已經變成一個秀雅脫俗的少婦了吧。有時候我甚至能聞到來自於小河的淡淡的身體的香味。

可是,每當這時,意識之中的小河便漸行漸遠,逐漸模糊。

留在頭腦及思緒之中的,只有那個扎着兩條細細的馬尾小辮,蹲在小河上的石拱橋那邊,用她那小小的一雙手掌託着稚嫩的臉蛋,一雙大大的、圓圓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向遠方潺潺流去的河水發呆的小河。

大概是小河她們走後的第六年,秋收過後便聽我的一個曾在那座濱海城市上過大學並在那裏參加工作的舅爺說,小河她們一家要在來年的春天回來看看,特別是小河的爸爸,要來看看小河出生的地方。

於是,在那個漫長而寒冷的冬天,我心裏便時時充滿着一個期待——一個甜蜜的期待。那便是春天裏,我和小河的相會。

這期待的甜蜜,並不是因爲小河臨走時在我的耳邊的承諾,因爲自從我第一次放學回來的那個晚上開始,我便從內心深處將小河當做了我的妹妹——親生的妹妹。

春天終於到了,小河卻沒有回來。

來的是小河的媽媽和爸爸。

小河的爸爸是一個帶着厚厚的如同酒瓶底一樣的近視眼鏡的大學老師。雖然年歲不大,但白皙的臉上明顯刻着歲月留下的痕跡。

小河的媽媽相比六年前雖然白皙了很多,但白皙的臉龐仍然難以掩飾那段苦難的歲月留下的滄桑。

當問及小河爲什麼沒有同來時,小河的爸爸只是說小河上學忙,沒有時間來。那時,我分明看到小河的媽媽那雙隱藏着哀傷的眼睛之中隱含着的淚水。

我的心一陣緊縮,過後一片茫然。

後來,我的舅爺因患肝癌去世後,我家及我們那個村子便和小河一家徹底的失去了聯繫。

十幾年後,我在北京經商的時候,獨自駕車去了那座位於渤海之濱的城市。

我的到來,與其說是來尋找小河,不如說是來尋找一個夢。

那是一個深秋的下午,陰晦的天空颳着陣陣涼風,暗黃的樹葉從樹上飄下來,落在街道上。街道上來來往往走着行色匆匆的行人。

我站在陌生的城市的街道邊,在行色匆匆的行人中尋找着小河,我似乎聞到了那久違的發自小河身體的淡淡的香味。

我在內心深處呼喊着:小河,你在嗎,你在哪裏啊!

淚水流下來,在秋風中溼透了面頰。

匆忙中,我駕車離開了那座城市——那座一直讓我魂牽夢繞的海濱城市。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勇氣走入那座城市。

幾十年過去了,我去過中國北方的大部分城市。無論怎樣忙碌,我都沒有忘記小河。

我無從知道小河生活在哪裏,是否還活在這世上。但有一點從未變過,那就是,遙遠的小河卻永遠在我的心裏。

哦!

遙遠的小河,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