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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氏,小名寄奴的孩子隨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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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爲寄奴兩個字有着很深的文化背景,寄是寄養,寄人籬下,因爲各種歷史的或者生活層面的問題,不能和自己的親人在一起,只能孤單單寄養在別人家。奴是下等人的稱謂,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有人求告到“奴”的家裏。《託孤救孤》講的就是那麼一檔子事,到了危機關頭,寧願把自己的孩子貢獻出來,也不肯和盤托出趙氏孤兒的底細。這是浸透血淚的義舉,也在某種程度上表達了東方人的道德觀與價值觀。

劉氏,小名寄奴的孩子隨筆散文

所以我想劉裕也應該有着相同的經歷,先祖是彭城人,也就是離我們村不算甚遠的徐州。史料載,這小子後來常以漢高祖劉邦的弟弟楚王劉交的孫子自居,說自己本就出身顯貴,想當然就應該擔起統領江山的重任。實際情況是,因父親早逝,劉裕家早就家徒四壁,用二大爺的話說,“窮得一個房子裏就剩下四個旮旯”。

(其實窮不怕,就怕一個人窮得沒有志氣,有時寄人籬下的情況也在所難免,主人家的冷眼,躺在薄涼夜色中的孤苦伶仃,往往能激發出一個人的鬥志。木心也同意這樣的觀點,說“最高的天才是早熟而晚成”。)

劉裕,小名寄奴。於是不得不在寄人籬下的一段黯淡光陰中,開始了自己銘記終生的少年生活史。晨起,到附近的集市上賣草鞋,秋風像刀子一樣能割掉人的耳朵,村頭上的一條惡狗常常流出半尺多長的涎水,想把這個黑瘦的孩子當成一頓美味的排骨。晚歸,啃一口冷硬的窩頭到村前的老河灘上去收割蘆荻,以備做草鞋的材料。荻花飛揚。(其實一個人的童年無所謂悽愴與美好,在一個孩子的眼中,能活下去、眼看着門框上刻印的記號一天比一天高,那種內心的歡愉無可比擬。我小時候也是,屁股上的補丁一塊摞着一塊,頭髮長成一蓬野草,照樣在春日的田野上奔跑,追逐蜻蜓與蝴蝶,追逐無形的時間與風,以至於後來寫作文字,瞬間便能將自己拉回舊日現場,彷彿寫下的是一件件清晰的夢境,孤單、悲苦與窮困都被一一過濾,只剩下童年的豐潤。)

說了那麼多,其實我想表達的無非是引申出一株普通的野草——劉寄奴草。這暗合了道家萬物生成的原理,“道生一,一是太極;一生二,二是陰陽;二生三,三是天地人;三生萬物,萬物是萬事萬物”,萬物背陰而向陽,並且在陰陽二氣的互相激盪而成新的和諧體。由此,古代的王公常用“孤”“寡”“不穀”來稱呼自己,以減損來達到增加的目的。

這樣說有點野狐禪的味道,但在荻花飄揚的那天劉裕確實邂逅了自己的傳奇。《本草綱目》載:“按李延壽《南史》雲:宋高祖劉裕,小字寄奴。微時伐荻新洲,遇一大蛇,射之。明日往,聞杵臼聲。尋之,見童子數人皆青衣,於榛林中搗藥。問其故。答曰:我主爲劉寄奴所射,今合藥敷之。裕曰:神何不殺之?曰:寄奴王者,不可殺也。裕叱之,童子皆散,乃收藥而反。每遇金瘡敷之即愈。人因稱此草爲劉寄奴草。”這就是劉寄奴草的來歷,用一段近乎傳奇的故事記述了一株野草得名的來歷,遇見大蛇,射殺之,而蛇不能、也不敢復仇,只能爲自己的王取來劉寄奴草,搗碎而敷之。其中涉及到魔幻的情節,是爲文學;涉及到草藥可治箭傷,是爲醫用公文;涉及到借他口隱喻“寄奴王者”完美自身,是爲權謀。

我們村也有劉寄奴的身影,大多長在河邊溝渠,老祖母呼之爲野芝麻。春來發芽,莖稈有節、呈四棱狀,褐色,有細小毛刺,葉細如青艾,開黃花,形如芝麻花。《植物名實圖考》稱作陰行草,也叫北劉寄奴,又叫黃花茵陳,也有的地方叫做金鐘茵陳,與南方劉寄奴草療效基本相同。依我看這與道家的陰陽學說同出一轍,無論南北,都是同一片大地上的植物,根脈中流淌着大致相同的血脈,在對生命的.理悟上有異曲同工之妙。

老鼠牙,是我們村的一個苦孩子,爹死娘嫁人,和年邁的奶奶相依爲命。老鼠牙打小面黃肌瘦,看起來弱不禁風,有一年來了一個走鄉串戶的土郎中,看他家也無治病的資財,搖搖頭說:“我也不收你們的診療費了,管上一頓飯就成。”然後,龍飛鳳舞寫了幾個字,野芝麻。於是,到了秋天你經常會看見一個佝僂的身影在暮色中游蕩,那是老鼠牙的奶奶在爲孫子採集草藥。了沒幾年,面黃肌瘦的老鼠牙顯得壯實了許多,再過了一些年,當兵考上了軍校,娶了媳婦,至此村裏人再也沒有見過老鼠牙的身影。有人說,是因爲找對象的時候老鼠牙說自己是個孤兒,入贅到了女方家,事後不便再與鄉下有什麼瓜葛。結局是可以預料的,後來那位老人到死,也沒能再見到孫子一面,空洞的雙眼在夜色中逡巡了很久,始終未能閉合。

這是村子裏的一樁公案,到現在村裏的老人說起仍然不免唏噓。此時,爲他人蒙羞的劉寄奴草不言不語,孤獨的站在晚風裏。

劉裕則不同,雖有着少時的貧寒,後來不但取代了東晉政權,更收復了黃河以南大片土地。《宋書?武帝本紀》記載,在吏治上去除庸吏,“荊州府置將不得過二千人,吏不得過一萬人;州置將不得過五百人,吏不得過五千人”,多次減免稅役,“蠲租布二年”。在教育上,“陶獎童蒙,選備儒官,弘振國學”。

這不得不說是要做一代明君的節奏,也果真成就了一番事業。由此,讓人記住的不僅僅是一株素樸的野草,也自草間聽見了一段由草木而衍生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