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那棵樹抒情散文

這地方平平坦坦的，沒有一點起伏，放眼望去，目光會有一種沒着沒落的迷茫。而那棵粗粗壯壯的棠梨樹，突兀在這片曠野裏，讓人感覺是應該有些來歷的，因爲這與周圍的環境實在是太格格不入了。這棵棠梨樹果然是緣於一個坊間的故事。說是皇帝的龍船在不遠的河裏遊耍，駛到這裏，聖心一動，他非要在這裏上岸走走。在人們的簇擁中，萬歲爺走了幾十步，許是他也覺得這裏實在沒有什麼可欣賞的吧？他停了下來，站在田野中的皇帝，忽然發現那些大臣以及侍從們，都沐浴在陽光裏，顯得那麼有精神，而黃羅傘下的他，卻顯得陰沉而暗淡。本來是到大自然中享受享受的，可黃羅傘很不合時宜地擎在了他的頭頂，這讓他心裏很不舒服。於是，他很惱怒地將黃羅傘推開，憤然拂袖而去。

皇帝的畫舫順流而下，漂漂搖搖，遠了又遠了。皇帝不會惱多久的，他身邊有那麼多巧言令色的臣子，他很快就笑起來了，高一聲低一聲，都是那麼開心的談吐。

黃羅傘的罪責在哪裏？它站在這裏苦苦地反思着。心中一種隱隱約約的信念，讓它紮下根來，等待着那一聲召喚。

一箭之遠，黃羅傘卻再也沒有迴歸皇帝的畫舫，而那些來往的其它商船官船，卻實在又沒有它的立身之地……

風吹雨打，黃羅傘失去了皇家的色彩，成了這片土地上唯一的一棵棠梨樹，孤零零地站在這裏。春天一樹白白的花，你不要以爲那是棠梨樹的快樂，細細看去，那心芯中抽出的竟是暗紫的花絲，那該是一縷縷愁絲啊。秋結一樹的果，那也不是棠梨樹的幸福，那果竟是那麼小，小得像一滴滴淚。

河裏的水閃爍着向南，而這棠梨樹的心潮卻是逆流向北，渴望從皇城有一隻快船順流而來，向它朗朗宣讀帝王的昭書。

一年一年，棠梨樹獨守着自己的寂寞。想來它也想傾訴吧，只是方圓幾十米內竟然沒有一棵樹。而那些鳥兒，也不願意在它的枝頭棲息，那麼大一棵樹上，從來就沒有過鳥巢。許是骨子裏的那種清高和傲氣，使這棵棠梨樹無法融入這荒野，從而倍受清寒。雖然是天長日久地渴望着，但它心中的念想卻一天天地灰暗下來，它實在是看不到那大河的流水，儘管它這麼多年都是讓自己站得高些再高些，可那高高的河堤卻是它怎麼也邁不過去的坎。春水大漲的時候，它卻又依稀能聽到河水激情的濤聲；秋風漸涼的時候，它又能朦朧看到幾星暖暖的蘆花，這些都會讓它苦澀的心中若有若無地明亮一下，可一切很快又會歸於暗淡。花開暖，葉落寒，總是這樣反反覆覆地折磨着它。幾百年如此地進退兩難，真有一種生死兩茫茫的味道啊。

春天，大地一片生機。也許是因了四周景象的感染吧，棠梨樹又一次打起精神。花開三月，那細細碎碎的白，卻總是被人們忽視。再說，那些忙於春耕的人們，誰有閒心去擡頭看花呢。況且，那花的確也沒有什麼驚豔的色彩。還不如鄉間那平凡的一枝桃花更有羞羞答答的風情。也許唯有夏天，棠梨樹才找到了當年黃羅傘的一些感覺，可誰又在這濃陰下乘涼呢。那曾經的`帝王是永遠不會再來了。那枕鋤而眠的農民，該讓它有所安慰吧？秋天，那是大雁迴歸的日子。一聲一聲的鳴叫，穿越清遠的天空，大雁們相互招呼着相伴遠行。一羽一羽，凋落的那卻不是大雁的羽毛，那是這棵棠梨樹的葉子。棠梨樹不能飛翔，它無處可去，四望無路的荒野裏，棠梨樹在憂傷中無力自拔。最難奈的日子，該是冬天。這個時候，那些不遠處粗粗細細的樹們，還能相依相偎着，而它，只能獨自在那悽風冷雪裏，那雜亂而又光禿的枝丫，就像一隻乾枯的手，無助地伸向天空。

寂寞一生，孤獨一生，鬱鬱寡歡的這棵棠梨樹實在太淒涼了。只因了帝王的那一聲喝斥，就這樣被釘死在荒野之中，釘死在這異鄉的風裏……◎孔 祥 秋